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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商恪好像是轻轻笑了,应再芒不敢确定,现在他整个人处在一种很奇怪的飘忽的状态,所有的感官都被蒙上了模糊的屏障,只心中的雀跃在急速升腾,膨胀,切断了他的大脑与敏锐的联系,应再芒觉得他好像成了某种很缺乏关怀和触碰的人,只被商恪摸了摸头,就窃喜的迷失了自己,这实在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商恪问应再芒司机把车停在了哪里,应再芒思考了一会,接着摇头说不知道。

商恪又拿出手机打给言锐,通知他会议延后一个小时,最后还是履行了他的话开车送应再芒回家。

坐上商恪的车,应再芒把车窗打开,吹了会凉风之后,那种短暂但狂热袭来的雀跃心动总算冷却下来,应再芒望着窗外,借着冷风理清思绪,他现在开始处于被动的位置了,海鲜过敏这件事会是一个巨大的破绽,但商恪的态度很奇怪,没有发作,没有追究,仿佛再平常不过,商恪这个反应,让应再芒疑心要么是商恪接受了他不太精明的说辞,要么商恪对这一切心知肚明。

可是第二个假设应再芒左思右想都觉得不成立,他能感觉到,商恪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商宁,把他当成亲弟弟,如果商恪早就知道他是假冒的,刚才在医院也就不会说小时候没有海鲜过敏这种监守自盗的话,不必对他恨铁不成钢,不必花这么多心思培养他,商恪一贯会选择对他最有利的方式,应再芒站在商恪的行为模式上思考,商恪会直接找上他,让他演一场戏只为给曲曼看,底细从一开始就坦诚,也就不会有暴露的风险。可是这样的话,随便一个人都可以,为什么单单是他?

商恪手里那份能证明他们有血缘关系的鉴定报告到底从哪里来的?不会是商恪手下的人做的,这是一个很致命的纰漏,至少在应再芒的认知里,为商恪办事的人实在没必要担着风险这么做,还有另一种可能——有第三个人在中间搞鬼。

应再芒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一定是他?第三个人既然可以拿到商宁的dna,又为什么选定他去做商恪的弟弟,有什么理由要把商宁隐藏起来?他和商恪不可能是亲兄弟,迟早会有暴露的一天,这么做不是让原本简单的事变得更复杂了吗?

越往下想,应再芒越觉得他好像被拉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泥潭里,他在不知何时就被人盯上掌控了,第三人可以很轻易地接触到商宁,同时也认识他,会是在他身边可以很轻易地拿到他的dna的人吗?应再芒又想到这根本不需要,他的dna无法与商恪匹配,拿到也没什么用,这么一来他要思考第三人是谁的范围又扩大了。

他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吗?如果范围扩大,第三人也许会藏在他不认识或者没有接触过的人里,但对方可以在暗处观察他,应再芒更没有头绪。他平庸且碌碌无为,称不上特别,为什么选定他去替代商宁?难道他之前和商宁接触过?

应再芒觉得有这个可能。对了,商宁也有白血病,也许这就是他被选中的关键。他之前问商恪小时候的照片时商恪一概回答没有,如果能见到真正的商宁长什么样子,他才能去对比搜索,以此来判断他和商宁到底有没有见过。

这个第三人也足够了解他,知道他见钱眼开,贪图势力,不会放过这个送上门的机会,如果他咬死了他不是商宁,和商恪重新做一份亲子鉴定,那第三人的安排可就全都功亏一篑了。

第三人的目的、商宁的照片和商恪是否知道他被欺骗,捋清他将来要关注的重点之后,应再芒换了个表情,看着商恪,表现的很怯懦,试探地问:“哥,我真的和小时候差别很大吗?”

商恪专心开车,闻言淡淡道:“太久了,不记得。”

“那……有没有什么令你印象很深刻的事呢?”商恪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反而令应再芒焦灼。

商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别多想,海鲜过敏的事是我记错了,你小时候就不怎么爱吃鱼和虾,没有发作过症状,所以我对这件事忽略了。”

应再芒隐约察觉到,商恪想就此揭过,他不想再深究了。可这样一来,对于商恪到底知不知道他不是商宁这件事的答案就变得更模棱两可了。应再芒拿不准商恪的态度,但如果他再追着不放,就证明他在心虚慌乱了。

应再芒故作轻松地说:“今天妈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但是石膏要很久才能拆掉吧?今天妈一直在说医院里不好,她不想待在那里。”

“哥,等妈的情况稳定之后,我们把她接回家吧。”

商恪刚要说话,电话响起,商恪接了,谈论的是工作的事,应再芒便安安静静的不出声打扰,他以为刚才的提议商恪一定会接受,说过之后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工作上的事不能耽搁太久,商恪把应再芒送到家又立即走了。应再芒抬眼望着眼前雅观精致的别院,商恪说过为了防止曲曼发病所以家里不会放以前的照片,那么从曲曼房间里找到商宁的照片就不可能了,商恪不会允许。

商恪的房间会不会有?应再芒带着这个念头走进别墅,缓慢地上楼,来到商恪的房门前。应再芒权衡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弃了,他不想干出趁商恪不在翻他房间的事,被商恪发现很不好解释,况且商恪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既然没有怀疑他,那他何必陷入自证的困境里。

宋于慧得了商恪的指示,从医院离开回到了别院,正巧生鲜和蔬菜已经送到,便着手开始准备晚饭,应再芒还想着下午再去一趟医院,下楼后看到宋于慧时有些讶异:“宋阿姨?你回来了?”

宋于慧眯起眼睛笑笑,很亲切:“对呀,正要给你们做晚饭。”

应再芒担心地问:“那医院那边……”

“商恪已经找了人去照顾,不用担心,商恪要上班你还要上学,也得有人给你们做饭呀。”

宋于慧宽慰道:“我空出时间也会多去医院看看的,放心吧。”

这都是商恪的安排,应再芒不好再多说什么。

现在时间还早,应再芒拿着手机给商恪发消息,弯弯绕绕地问:哥,今天会很忙吗?

商恪回他:有事就说。

应再芒打字:我想去医院,等你从公司回来到医院接我一下好不好?

商恪回了个好。

应再芒收起手机,坐上车去往医院。

商恪请来的护工对于曲曼来说都是陌生面孔,现在是在医院,周围又都是陌生人,应再芒担心曲曼会有应激反应,问了崔阿姨,对方给他的回答是自他走了之后曲曼的表现都很平淡。困了就躺下睡一会,醒了望着窗外发呆,不和陌生的护工说话,但会和崔阿姨聊上几句。

曲曼表现的太正常了,反而让应再芒觉得不对劲。

傍晚,商恪来到了病房,没有多留的意思,叫上应再芒就要走,好像只是为了履行来接应再芒的义务。

曲曼疯癫时商恪也会跟她说话,现在两人又回到了冷若冰霜的状况,应再芒猜测,这次意外之后,曲曼回到了他最开始见到她的状态,有意识,且对商恪漠不关心,显然商恪也早就知道了,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亲母子,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能被敏锐地察觉。

最近应再芒的时间被压缩的很紧,学院的课商恪不允许他逃掉,应再芒只能在没课的时候赶出时间去医院,随着课程的逐渐深入,开始出现小组作业等等会占用他空余时间的项目,关键应再芒学艺不精,这些作业他根本做不来,于是从医院回来,应再芒还得死皮赖脸去求商恪给他做。

曲曼的情况在一天天地好转,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石膏也拆掉了,但近期还是不可以下地走路,应再芒只要去医院,就会推着曲曼去楼下吹吹风。

之前和商恪谈过的,关于曲曼没有任何征兆的自杀倾向的预防措施,当时商恪说他来解决,应再芒觉得商恪可靠,无条件地信任、依赖他,直到曲曼临近出院,他们讨论时,应再芒才知道商恪的解决办法是送曲曼去疗养护理中心。

说白了就是私密性很高的精神病院。

应再芒在乍一听到时愣住了。就算他是假冒的,可他对曲曼的关心全都是发自内心,越相处,他越觉得曲曼是一个很可怜的母亲。他有想过该采取什么措施来应对曲曼的自杀倾向,家里多装几个监控,或者找人尽可能寸步不离地看着曲曼,阳台装上栏杆,让曲曼远离高处也是个解决办法,应再芒唯独没有想过商恪要送曲曼去疗养院。

可能是应再芒眼里的不可置信和失望太过明显,商恪对他解释道:“这是专业的机构,妈在那里能得到全天的看护,比在家里安全。”

“为什么……?”应再芒愣愣地问,“你之前明明说过不会送她去医院。”

应再芒话里话外都在怪他,商恪挑了挑眉,语气也冷了几分:“如果不是你那天在手术室前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我也不会情愿冒着风险也要送她到疗养院。”

应再芒皱眉,觉得不可理喻:“我?”

“我换个问法,”商恪说,“你要承受她一次又一次的自杀带来的折磨吗?”

应再芒想到那天他亲眼看着曲曼从阳台跳下去的画面,张了张嘴,望着商恪无言以对。

他得承认,纵然商恪的做法看上去冷血、缺乏关怀主义,但站在曲曼能否安全的角度来说,商恪的选择没有错。

出乎意料的,曲曼对于自己即将被送去疗养院这件事接受的很平静,应再芒以为曲曼会不愿意,会大吵大闹,他已经做好了多费口舌的准备,没有想到跟曲曼委婉地说过之后,她只短暂地沉默了一会,接着点头说好。

商恪已经办好手续,曲曼随时都能过去,崔阿姨将会跟着曲曼一起住在疗养院,宋于慧留下来继续照顾商恪和应再芒的起居。好在疗养院并不是封闭性的,他们可以随时随地去看望曲曼。

送曲曼去疗养院那天是个周六,商恪和应再芒一起过去,不需要带太多的衣物用品,商恪在那边都已经为曲曼准备周全。

疗养院周边的环境很不错,地处于半山腰,空气清新,景色怡人,是个休养的好去处,但因为在郊区,过去一趟的时间就有些久。曲曼还不能走路,下了车商恪把曲曼抱到轮椅上,应再芒推着她走进疗养院。

一路上曲曼都很安静,但应再芒能感觉到她有些难过,到了一栋三层高的小洋房前,曲曼即将入住的房间就在那里,应再芒半蹲在轮椅前,握着曲曼的手,轻声问:“妈妈,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曲曼缓缓展露一个笑容,尽带着苦涩,她描摹一般用手指抚摸着应再芒的眉眼,只说:“宝宝,有空来看看妈妈,好不好?”

应再芒没来由的想哭,他抬手叠在曲曼的手背上,郑重地答应着:“好。”

疗养院的护士来了,接过了曲曼的轮椅,在转身之际,曲曼突然拉住商恪的衣袖,说了句:“对不起。”声音轻的像是一落在风里就消失的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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