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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情根深种(师徒)

 

三丐顺畅无阻奔进了前厅,众嫖客和娼妓都躲了起来,厅中灯火辉煌,花香四溢,桌翻椅倒,酒肉鱼虾横陈于地,情状狼狈至极。

尹东元见大好的饭菜浪费一地,不由大呼可惜。

这凤娇楼里没有机关密道,魔教诸人势必要和厅中三丐打个照面。

万千鸿见躲避不得,便走到楼梯之上,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尹东元抱拳说道:“在下丐帮帮主尹东元。”

那高长老笑嘻嘻说道:“我是八袋长老云海龙。”

那矮长老则傲然说道:“八袋长老刘思贤,阁下又是谁?”

万千鸿淡淡说道;“圣教主万千鸿。”

三丐也没料到一上来就撞见魔教少主,心里都吃了一惊。

这时,四使者与王临风且战且行,五人一步步移动到万千鸿身后。

尹东元一眼瞧见了王临风,精神一振,微笑说道:“几个时辰不见,小道爷出落得愈发英俊了。咦,是哪条小狗咬了你的脸蛋一口啊?”

联手抗敌

王临风眼见强援赶到,心胸畅快,胆气横生,叫道:“就是这条蓝眼恶狗!”说着拂尘急划,四使者眼前一花,连忙躲避。

王临风趁势挑开他四人的兵刃,纵身飞向万千鸿,说道:“尹帮主,咱们一起对付这魔教歹人!”事关紧急,他也不顾得单打独斗的江湖规矩了。

尹东元哈的笑了一声,说道:“魔教小狗看好了,叫花爷爷的打狗棍过来了啊!”

王临风竖指长剑,使出一招“灵蛇吐珠”,直取万千鸿后心;尹东元则奔上楼梯,双手挥动打狗棍,疾往万千鸿胸口点去。

万千鸿遭他二人前后夹击,冷笑一声,身子斜侧,左臂向后,曲起食指,在飞霜剑上轻轻一弹。

飞霜剑急速震颤,不由自主偏了方向。

同时,万千鸿右手飞出,抓住打狗棍,往里一拽再往外一送,尹东元只得顺势抽回。

万千鸿一瞬间就化解了二人攻势,但他左手与飞霜剑只是短短一接触,一股刺骨寒意竟自指腹传遍全身;右手送出打狗棍后,虎口更是震得酥软发麻。

一试之下,便知王尹均是当世罕有之高手,不动用兵刃只怕难以脱身,于是从腰间解下一道长鞭。

那长鞭以精寒黑铁绞制而成,长约数丈,鞭头包了一层乌铜护甲,雕刻成龙首形状,张口咆哮,牙利如刀,神态凶猛,栩栩如生。鞭柄亦是乌铜打造,制成龙尾形态。

万千鸿手提长鞭,就宛如握住了一条黑鳞毒龙,飒的一声抖落开来,毒龙飞舞盘旋,龙身猎猎作响,上下翻飞之际,形成一圈圈黑色光影,将他周身牢牢护住。

王临风从未见过这等兵器,但料想万变不离其宗,任他鞭子装饰得再张牙舞爪,手上还不是使用鞭法?于是抽出拂尘,软丝往龙身上轻轻一绕,以柔打柔,借力使力,将那毒龙黑鞭往外一拽。

万千鸿察觉到长鞭气力外泄,立即运动真气,劲力贯透鞭身,弯弯曲曲的长鞭突然绷得笔直,手腕一翻,鞭身上挑,反而要把王临风拖下楼梯!

王临风反应好快,眼见敌人兵器由柔变刚,清啸一声,飞霜剑平平削出,使出一招“云海浮沉”,剑身上下颤抖,寒光吞吐闪烁,晃得万千鸿眼前一片刀光剑影,只觉得似有千剑万剑迎面刺来,虚实交加,变化莫测。

须知万仞山当年败退西域之后,脑中一遍遍回想章碧津用过的一招一式,日夜钻研,废寝忘食,终于思索出一套拆解之法。

后来万仞山重病不起,便将一生所得传给万千鸿,盼望爱子继承父业,在中原大展雄威。

当年章碧津也用过这一招“云海浮沉”,万千鸿从小和父亲拆解过无数遍,对这一招早已烂熟于心。

见王临风使将出来,万千鸿嗤的一笑,不管面前虚招多么眼花缭乱,只管挥鞭猛打,直取王临风的右胁破绽!

王临风见万千鸿拆招熟稔,轻轻“咦”了一声,转瞬间想通其中关窍,笑道:“这十年以来,难道就你姓万的一家人用功练武,我武当派都在吃白饭么?”

原来当年大战之后,章碧津回归武当山,心思清净,钻研武学,去芜存菁,裨补缺漏,于本门功夫的种种缺陷加以修改补足。与十年前相比,武当派武学已是更上一层楼了。

只见王临风脚步微错,身子斜动,长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回还救急,拂尘也轻轻松松收了回来。

铮的一声,鞭剑相击,火花迸射。

万千鸿未料到王临风居然能接过这一招,吃了一惊,立即变招,不待长鞭劲头用老,手腕一抖,龙首向下急坠,长鞭如钢棍般戳向王临风的丹田。

正在此刻,尹东元以打狗棍击向他的后肘,棍势快如闪电。

万千鸿不得不回身防守,尹东元顺手挑动棍身,架住那条硬邦邦的长鞭。

万千鸿手上力道一变,毒龙黑鞭又由刚变柔,龙身紧紧缠住打狗棍。

寻常人的兵器若是陷入敌手,必然要拼命夺回,尹东元却索性松开打狗棍,左手运转,右手发力拍出,一招“飞龙在天”,猛往万千鸿头顶拍去。

降龙十八掌刚猛至极,万千鸿不敢硬接,腰身后弯,抬手拂挡,忽然胸口一痛,原来打狗棍顺势击中了他的胸口,又波的一声急速回弹。

尹东元张开手掌,打狗棍自然而然弹回他的掌心,这兵器竟是不夺而自回了。

丐帮帮主这几招用得是潇洒通融,圆转如意,非艺高人胆大者不敢使用。

万千鸿眼神阴鸷,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发功运气,方才抑制出血。双手握住毒龙黑鞭,正待还击,余光又瞥到一团白影。

只见王临风一脚踩住楼梯扶手,纵身飞起,使出一招“白鹤亮翅”,长剑铮铮作响,剑光如网,劈头盖脸朝万千鸿兜头盖下!

万千鸿忙挥舞长鞭护住顶门,尹东元的打狗棍又当胸击来。

王尹虽然分属武当和丐帮两大门派,但两人互相信赖,友谊深厚,打斗之中竟然配合得天衣无缝,你进我退,张弛有度。

万千鸿见他二人联手如此默契,忙旋转长鞭,绕出一个又一个圆圈,圈圈相套,守势严密。

尹王二人虽不言语,但心里都忌惮他那神秘莫测的“浮屠圣功”,只在鞭圈外围试探,轻易也不能近得他身。

三人对战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毒龙黑鞭、打狗棍、飞霜剑、拂尘交错相击,光影交织,杀机无穷。

四使者回过神来,忙上前要为少主解围。

丐帮云刘二位长老则猱身而上,以一对二。

一时间,众人分作三团,奋力厮杀,时不时还出手相助其他同伴,当真是斗势凶猛,难舍难分。

王临风心道我已和尹帮主联手,若是十招内还不能拿下万千鸿,那么最终就算胜了,也有辱师门,于是专心致志,凝神使出一招招无穷精妙的武当剑术,满心要击败万千鸿。

尹东元更是性子老练,深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日务必得将万千鸿这小子给毙了,否则遗毒不除,祸害无穷!

他杀心一起,身手更见迅猛。

王临风配合尹东元的手法,剑走轻灵,招招毙命。

万千鸿大感吃力,难以招架二人围攻,若是再不发动“浮屠圣功”,只怕十招之内命丧此地!

就在此时,有人大声叫道:“走水了,走水了!”

楼顶四角各闪出一团橘红火光,火势迅捷,一转眼间,顶楼已经烧得一塌糊涂,梁柱噼啪作响,瓦片木柱急坠而下,火焰疾速逼向楼下!

王临风及三丐都是一呆。

那黑纱女子趁机掏出一枚黑丸,猛地砸在地上,黑丸爆炸,一股黑烟弥漫开来。

王临风等人唯恐烟里有毒,连忙捂紧口鼻,后退到楼梯底部。

黑烟滚滚之间,魔教五人都已不见了踪影。

大火一起,楼中嫖客、娼妓、伙计等都涌了出来,没命价朝门口冲去,奔到门口,又被丐帮弟子的人墙牢牢挡住,忙求告道:“各位丐帮兄弟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罢!”

王临风心神一凛,提剑说道:“尹帮主,魔教奸人一定是躲在寻常百姓中间,打算蒙混出去,这……这该怎么办?”

刘思贤长老急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帮主快下令,叫兄弟们牢牢守住门口,绝不能放走魔教妖人!”

尹东元大喝道:“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兄弟们都退开,放大家伙儿出去逃命!”

他的声音远远传将出去,众丐帮弟子连忙撤退,凤娇楼门窗大开,乌泱泱一片人潮涌上大街。

刘思贤疑道:“帮主?”

尹东元不答话。

云海龙长老叹道:“我丐帮自古以来便是江湖侠义道,岂能为了揪出几条魔教害虫,而放任这许多老百姓活活烧死?玉石俱焚,两败俱伤呐。”

刘思贤恍然大悟,羞愧不语。

王临风心中则暗自钦佩。

众人又顶着熊熊大火在凤娇楼搜寻许久,实在找寻不到魔教踪迹,只得退出。

凤娇楼已烧成了一座空架子,火光映天,整座花街上的伙计都奔出来救火。好好一座雕梁画壁的精致楼宇,一朝尽毁于火海之中……

尹东元遣二长老率弟子在城内加紧巡逻,自己则领着王临风回到客店。

路上说起事情经过,原来洛阳城丐帮弟子早就怀疑凤娇楼是魔教据点,楼外一直有耳目监视。今夜见王临风贸然闯入楼中,久去不回,连忙通知尹东元,尹东元这才率领帮众前来救援。

王临风深表感激,尹东元则叹道:“今天没能一举毙了万千鸿,实在可惜。”

王临风也叹了一口气,说道:“万千鸿还提议交换人质呢。”将万千鸿的话细细重复了一遍。

尹东元听罢,哈哈笑道:“既然如此,你不是大可放心了吗?”

王临风一愣,说道:“我为何可以放心了?”

尹东元有条有理地分析道:“听万千鸿的口气,魔教现今俨然是他一人说了算。于他而言,七宝圣塔可比章真人要紧多了。既然他有心用章真人换七宝圣塔,那他自然会好好保护章真人。章真人要是有一点头疼脑热,只怕万千鸿比你还要心急火燎呢。”

王临风轻轻“嗯?”了一声,心思活络起来,又道:“但万千鸿还说,他正把我师父运回西域给万仞山打死呢。从中原到西域,最快一月就到了呀。”

尹东元笑道:“他吓唬你的,否则怎能驱使你尽心为他办事?”

王临风茅塞顿开,心中大喜。

又想着,就算是天大的事情,只要给尹东元一开解,便能云开雾散,一片澄澈。

说不定,尹东元才是真正的有道之士……

于是王临风安心下来,在洛阳城等待武当同门前来汇合。

如此风平浪静过了两日。

这一天傍晚,王临风正在打坐,忽然窗外传来毕剥之声,接着有人推开窗户,飞身跳进屋中。

王临风睁开眼睛一看,那不速之客竟然是玉挽容,立即拔剑相向,喝道:“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孤身一人闯到这里?”

玉挽容嘻嘻一笑,快步走到王临风面前。

烛光一照,只见他身穿男装,打扮成少郎君模样,不似往日那般故作娇柔。眉目流转,形貌清丽,顾盼之间,倒似一个男生女相的美貌少年。

玉挽容伸手摁下飞霜剑,笑道:“临风道长,你别动气,我今天是背着少主偷偷来见你的。我只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绝没有害你的意思。”

须知今夜子时,十天之期又要满了。

王临风知道尹东元就在左近,心里并不慌乱,又想这少年孤闯敌营,必有重大图谋,便长剑护身,说道:“你有话快说,说完就动手罢。”

情之所起丐帮帮主h

玉挽容脸颊微红,走上几步,说道:“动什么手呀?人家又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他一双妙目在王临风身上转了几转,又羞道:“自我逃来洛阳,少主一直怀疑我包藏祸心,以为是我害死了魔珠和那曲次仁。万幸有你替我作证,少主才终于肯信我……你实在是救了我一命,我……我是特地来跟你道谢的……”

王临风辨他神貌诚恳,不似做伪,便收起长剑,劝道:“你懂得登门道谢,说明你良心还不算太坏。万千鸿多疑狠毒,你又何苦为他卖命?改邪归正,为时不晚。”

玉挽容垂眸望着自己残缺的左手小指,说道:“你也看过我的身子,我天生是个怪胎,正派人家哪里容得下我?你叫我做好人,我是做不来的,这辈子只能是圣教的人了……”

王临风听这少年语气可怜,不由触动了恻隐之心,但面上仍然冷若寒霜,不露半点声色。

玉挽容见他神色冷淡,心里一酸,说道:“临风道长,你听我一句劝。你们武当派武功盖世,肯定不稀罕‘浮屠圣功’,七宝圣塔对你们而言一文不值,不如赶紧交出圣塔,将章真人迎回武当山。皆大欢喜,岂不妙哉?”

王临风摇了摇头,说道:“事情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

玉挽容急道:“怎么没有?如你们这般死扛着不低头,岂非以卵击石?你们……你斗不过少主啊!”

王临风冷冷说道:“你家少主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我怎么斗不过他?”

玉挽容一时语塞,犹豫半响,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沉声说道:“我今天既然敢来见你,那也不怕再多说一句。其实,少主已在华山布下一个极其毒辣的陷阱,专等着中原武林各路人马齐聚一堂,便将你们一网打尽。纵是天王老子,也准叫他有去无回!”

王临风微微一笑,说道:“难道万千鸿在华山上头挖了一个大坑,预备把我们所有人都给埋了吗?”

按他的性格,本不会在这个当口开玩笑,可他实在不能相信万千鸿有这等通天本领,能把魔爪伸到华山上去。

玉挽容猛一跺脚,说道:“我就把话放在这儿了,你爱信不信。等你在华山上丢了小命儿,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王临风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提醒我?你就这么好心?”

玉挽容先是一怔,接着双颊飞起两团红晕,低下头去,双手用力绞着衣袖,扭捏半响,忽然娇喝一声,纵身扑进王临风怀中!

王临风吃了一惊,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玉挽容伏在王临风的胸口,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身,深深嗅闻他道袍上的檀香味道,只觉得神魂俱醉,心为之折。

王临风回过神来,感到这美少年身子炽热,气息紊乱,心跳奇快。他已不是未经人事的清白之躯,哪里还不懂玉挽容的心思?吓了一跳,忙用力将他推开,清喝道:“你做什么?”

玉挽容给他推得后退几步,后腰砰得一声撞上桌子,勉强站住身形,却也不着恼,娇怯怯望着王临风,说道:“临风道长,你身上的雪域情龙今夜又要发作了,对不对?”

王临风板着脸说道:“我的事,你不必操心。”

玉挽容幽幽说道:“那你要谁操心?叫花子帮主吗?”

王临风大急,说道:“你提尹帮主做什么?”

玉挽容步步逼近过来,说道:“上一回在观音庙外,我走了以后,是不是尹帮主替你压制了雪域情龙?”

王临风竟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低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那是我和尹帮主的私事,你瞎打听什么?”

玉挽容说道:“那个脏兮兮的臭叫花子有什么好的?临风道长,你看看我啊,我可以做男人,也可以做女人。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今夜就让我留在你的身边罢,我一定让你快活……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王临风已经察觉到这魔教少年对自己颇有情意,虽不知情从何处起,却也得快刀斩乱麻,断然拒绝道:“不行。”

玉挽容神色诧异,反问道:“为什么不行?”

王临风只觉得不可思议,说道:“你还问我为什么?你是魔教的人啊……唉,你替我隐瞒雪域情龙的事情,我很感激你,所以今夜我不会和你动手,你快走罢。下一次再撞上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玉挽容微笑说道:“你几时对我客气过了?咱们头回见面,你就缴了人家的兵器,撕了人家的裙子,盯着人家的身子瞧个没完没了,连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

王临风俊脸一红,说道:“别说了,快走罢!”

玉挽容伸臂抱住他的脖颈,柔声说道:“我偏不走,我偏要跟你腻在一起。”身子扭了几下,右腿顶到他双腿之间,轻轻磨蹭起来。

王临风又羞又惊,正当此时,门外有人喝道:“小道爷,你屋里进了什么人吗?”却是尹东元来了。

玉挽容身子一僵,恼怒地说道:“臭叫花子,我进临风道长的屋里,与他有何干系?我瞧他是做帮主做上瘾了,什么闲事都要管!”

王临风趁机推开玉挽容,低声喝道:“你也见识过尹帮主的厉害,他一掌就能把你打得魂飞魄散。你还不走,留下来等死么?降龙十八掌的滋味儿舒服得很么?”

玉挽容也知道尹东元的手段,心里又是害怕,又是不甘,咬着嘴唇说道:“临风道长,今天晚上,你又要把身子交给那臭叫花子了,对不对?我……我不想让他糟蹋你!”

王临风冷声说道:“尹帮主是当今江湖上的大英雄大豪杰,你和他又不熟,为何这样轻辱人家?”

玉挽容还待争辩,那厢尹东元等不到回音,已推开房门,一步步走了进来。

玉挽容不敢再留,极为幽怨地看了王临风一眼,说道:“我是魔教小妖精,你是武当派大弟子,你自然看不上我了。也就我这么傻,呆呆送上门来惹你嫌弃。”说完,便从来时的窗口纵身飞出去了。

魔教教徒向来自称“圣教”,从玉挽容口中说出“魔教”二字,颇有自嘲之意。

不知为何,王临风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儿。

尹东元走进屋中,见王临风立在窗口,胸中一宽,笑着说道:“小道爷,我听见你屋里有异动,就自作主张推门进来了,是我听错了么?”

王临风转过身来,淡淡说道:“确实有人进我屋里,便是那魔教‘玉衡使’。”

尹东元奇道:“那妖精竟敢擅闯我丐帮堂口?”

王临风不便说玉挽容是来求爱的,含混答道:“他劝我交出圣塔,还吓唬我说华山上已布下天罗地网。我已经把他打发走了,帮主不必担心。”

他这借口只是随便说说,但刚说出口,心中却是一动:说不定玉挽容确实是万千鸿派来的说客,软硬兼施,诱我屈服。魔教行事诡秘莫测,我可不能把他的爱语当真。

如此一想,他心中登时平静下来。

尹王二人又稍作合计,魔教既然找上门来,这家客店实在不宜久留,于是遣散弟子,关闭店门,趁着夜色,来到城外一处庄园落脚。

这庄园亦是丐帮产业,外围杂草丛生,土地干裂,看来荒废已久,但庄园内部极为精巧华丽,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花影浮动,暗香袭人。

入了庄园,自有丐帮弟子接应,将尹王二人引去寝室休憩。

尹王对坐饮茶,闲谈片刻,王临风忽然发现,尹东元换了一身淡蓝色的崭新袍子,浆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清爽的皂角气息,不禁疑道:“尹帮主,你怎么换衣服了?”

尹东元说道:“喔,你说这身衣服啊,我随便抓起来就穿了,也没怎么留神。”

王临风神色迷茫,端详尹东元片刻,说道:“尹帮主,你今天很不对头啊,头发也梳了,脸也洗了,连胡子也刮了。”顺手拿起尹东元的左手,拉到烛火下细细一看,惊道:“你指甲缝里的泥巴也没了!”

尹东元笑着抽回手,说道:“你冤枉我啦,我的指甲缝里可从没有过泥巴。”

王临风仔细打量尹东元一番,只见丐帮帮主从头到脚污秽尽除,焕然一新,淡蓝衣袍更衬得他俊朗挺拔,神采奕奕,忍不住说道:“你……你该不会是魔教奸细假扮的罢?”

尹东元有些无奈,说道;“胡思乱想什么呢?就不许叫花子洗个澡吗?”

王临风笑了笑,又露出歉疚神色,低声说道:“十日之期,又要到了。”

尹东元轻轻嗯了一声,拿起剪子拨弄烛花,说道:“我心里记着呢。”

夜间用过饭食,两人各去练功习武。

待到深夜时分,王临风回了寝室,尹东元已在屋里等候,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

王临风脸颊微微发烫,合上门扉,走到尹东元面前,将佩剑拂尘放在桌上,又侧过身子,作势要解腰带。

尹东元说道:“我来。”伸手替王临风解了腰带,除下道袍,抖落开来,整整齐齐挂在衣架之上。

王临风穿着雪白中衣,脱下云履,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尹东元细心挂好道袍,又一步步走回床前,胸中暖意融融,说道:“多谢。”

尹东元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必道谢,翻身上床,默默守在王临风身边。

今夜天上没有星星,一轮弯月躲藏在云雾之后,羞怯秀美,光影浮动。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庄园里传来悠扬的打更声。

子时已至,王临风小腹内立即生出一股热潮,如烈火燎原般席卷全身。

饶是他心里早有准备,还是给欲火冲击得神魂动荡。

王临风闷哼一声,下体肿胀充血,身上难受极了,白玉般的面容满是痛苦之色。

尹东元伸手摁住他的后心,一股内力源源不断传将过来,口中说道:“你快躺下罢。”

王临风呼吸略为缓和,点了点头,面朝墙壁侧卧在床。

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尹东元脱了他的长裤。

王临风感到下体一凉,尹东元似乎正盯着他的后臀猛瞧。

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令他又是羞耻,又是期盼……

小小肉穴仿佛也察觉到主人的紧张心情,穴口兀自翕张开合,肉壁内流出一股透明淫液,黏黏腻腻,将落不落。

尹东元眼神一黯,将一根手指插进小洞里面,接着是西岳太华丐帮帮主h

尹东元从善如流,单手握住王临风的左边臀峰,用力往外掰开,股间小穴随之缓缓绽放。他顺势将手指插得更深,曲起指节,用指甲轻轻抠挖阳心所在。

王临风的脊背一下子弓了起来,双手拽紧了身下的床单,神色享受而又难耐。

尹东元用手指感受着洞穴内的湿热紧致,自己裤裆里那话儿很快硬了起来,热乎乎一大团顶着王临风的后腰。

于是他抽出手指,用床单拭去指间淫液,躺在王临风身后,掏出自家生龙活虎的阳物,龟头稳稳抵住了那暗红色的花穴。

王临风知道他马上要进来了,便闭上眼睛,等待着尹东元快快满足自己……

尹东元则用手肘微微撑起上身,低头注视王临风的神情。

只见王临风呼吸紊乱,剑眉紧蹙,浓密眼睫轻轻颤抖,神态安静驯服,分明是丰神如玉的俊美道长,却乖乖躺在床上等着男人来肏。

这般情景,当真是淫荡无限,渎神无限……

尹东元心中一荡,忍不住用龟头磨蹭那湿热穴口,百般挑逗勾引,却迟迟不肯真正插入。

王临风喉咙滚动,低低呜咽了几声,转头去看尹东元,漆黑的眼眸湿漉漉的,目光中隐有谴责之意。

尹东元心神一凛,暗道尹东元啊尹东元,你妄称是小道爷的朋友,怎能恬不知耻玩弄朋友的身体?他身子这样难受,我却这样轻薄他,实在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作为。

于是,尹东元附在王临风耳边,低声说道:“小道爷,对不住了。”扳住他的窄腰,下身用力挺进,狰狞阳物终于顶入了那饥渴的洞穴!

王临风只觉得耳边传来一阵温热之意,尹东元的呼吸灼热而湿润,令他耳背发痒,心神不宁……他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稍稍抬起左腿,好让尹东元进入得更深一点。

尹东元顺手抬起王临风的左腿,轻轻抚摸那紧实柔韧的大腿肌肉,只觉得触感美妙,爱不释手。

王临风的肌肤本就白皙莹润,又兼情动,身体更是敏感。尹东元在他大腿上随意摸了几把,便留下了一道道淡红色指印,映衬着雪白肌肤,显得格外煽情,只想让人在他大腿上狠狠咬一口,尝一尝那是什么滋味儿……

王临风大腿上痒痒的,忍不住呻吟几声,身体轻颤。

尹东元将左手伸到他的胯间,抓住那肿胀男根用力搓揉,下体则继续向内攻占,挺翘龟头顶开层层叠叠的紧致肉壁,终于到达了洞穴最深处。

红烛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白墙上,只见两具身体合二为一,亲密无间,墙上的影子就好像只有一个人似的。

王临风背后紧紧贴着一具火热健壮的男子躯体,鼻中尽是尹东元身上的气息,当真叫他意乱情迷,神魂荡漾。

那小洞极为激动湿热,拼命收缩按摩尹东元的男根。尹东元屏息凝神,默不作声用力抽插!

他每一次进出,上翘的龟头都会摩擦到最要命的位置,小小肉洞快乐得哭泣起来,分泌出一股黏腻湿润的淫液,阳物进出更加顺畅无阻。

阵阵快感层叠累加,王临风舒爽得飘飘欲仙,身体在床榻上前后挪动。

渐渐的,他头顶玉冠悄然滑落,乌黑发丝倾泻铺陈,更有一缕长发黏在汗湿的额角,愈加显得肌肤白腻,脸颊嫣红。

瞧他这副乱七八糟的模样,当真如同一尊冰雕玉琢的塑像,突然被天神吹了一口仙气,于是活了过来,坠入凡尘,心染情债,欲海翻波,活色生香……

尹东元见状,更是情潮涌动,爱欲暗生……

两人在床上翻滚许久,雪域情龙终于得到满足,王临风浑身震颤,下体射出一股浓白精华。

尹东元则照例拔出性器,满腔爱液射在了王临风赤裸的大腿上面。

王临风只觉得腿上又湿又热的,忍不住回头看向尹东元。

尹东元见他一脸茫然,心中一荡,低头伸出舌尖,舔舐他脸上的咬痕。

魔教少主的齿印已经变得很淡了,但王临风高潮之后,浑身肌肤都仿佛蒸腾着一股热气。尹东元轻轻一舔,两排牙齿痕迹就变成了粉红颜色,好像一个烙印打在王临风的俊脸上,宛然分明。

王临风不懂他为何突然舔自己的脸颊,迟疑说道:“尹帮主,你……”

他才一开口,尹东元忽然以口相就,四瓣嘴唇紧紧贴在一处。

他俩云雨两度,接吻却还是破天荒地的头一回。

尹东元将舌头伸入王临风口中,百般勾缠撩拨。

王临风轻轻嗯了一声,当下也无暇思索此举深意,转身搂住尹东元的脖颈,口舌交缠,耳鬓厮磨,唇齿相依,无限亲昵……

尹东元已助王临风压制了雪域情龙,按照道理,原本应该立即分开才对,可他实在难以压抑胸中怜爱之情,这才大胆吻住了王临风的嘴唇。

见王临风并不反感,尹东元心中甚为欢悦,抱着他在床上亲热了一番,直弄得王临风气喘吁吁,里里外外都是他尹东元的味道,终于心满意足。

王临风与尹东元这般肌肤相亲之后,也察觉到尹帮主一腔铁汉柔情。

其实他和尹东元同行数日,生死与共,交情深厚,心中早已对他颇为依赖信任。夜间缠绵之后,更是暗生眷恋之情。

但他自幼出家,清心修炼,不识人间风月,无法分辨彼此情意,只当两人是天底下最最要好的朋友,哪里会想到情爱上面?

尹东元深知王临风的性情,不愿毁了他半生修道苦功,故而言语上丝毫不露口风。

于是,一方懵懂无知,另一方真心深藏。

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只怕是要由爱生恨,可他们两人偏偏又给雪域情龙捆在了一起,欲海弄潮,情爱弥笃,两人不但不疏远,反而日渐亲密默契,当真是缘分天注定,斩也斩不断了。

又过数日,武当派诸弟子赶至洛阳。一行六人,两位是王临风的师叔,另外四位都是师弟,俱是同门中的佼佼者。

七道士相聚,商议的头一件大事便是营救章碧津。

武当山上众师叔已拿定主意,着令王临风上华山以后,想个法子把众门派首脑人物聚在一起,先求大家立誓保密,再说明紫霄宫中事变,邀请大家一起营救章碧津。

须知中原武林门派众多,但杰出者不过寥寥数个,其首脑人物更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武学宗师。

只要这些大侠士愿意立誓,那么章碧津发疯的消息绝不会传扬出去。

这些首脑再回到各自门派,必然会在保密的情况下,将一切布置得妥妥当当。

其实这个主意颇有风险,万一首脑人物中混入魔教奸细,或是某人怀有异心,图谋不轨,那么消息泄露,天下必然大乱。

只是情势所迫,武当派也不得不用此险招。

王临风与师叔师弟们商定大事之后,又引荐了尹东元。

众道士素闻丐帮帮主是当今武林的英雄人物,如今见王临风与尹帮主关系融洽,武当丐帮强强联手,营救章碧津的胜算俨然多了一分,众道士尽皆欢喜。

其后,武当派七道士又在洛阳盘桓许久,四处搜寻魔教踪影。

但那日凤娇楼大火之后,魔教行事更加隐蔽,众道士遍寻不得,英雄大会的日期渐近,终于决定出发。

尹东元也率领数名丐帮心腹,与武当派七人结伴同行。

出了洛阳,晓行夜宿,途经渭南,抵达华山。

路途遥远,非止一日,其间雪域情龙几度发作,皆由尹王联手压制。

彼时已是七月初夏季节。

只见群山耸立,绿水淙淙,华山奇骏险秀,危峰如剑。

华山派几名迎客弟子守在山脚下迎客,验过英雄帖,便领着诸位客人上山。

初始山路平整,骏马奔腾,如履平地,但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山势愈高,道路愈见弯曲陡峭,狭窄处仅容一人通行。

一边是山岩峭壁,一边是万丈深渊,行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好在众人都是武学高手,纷纷下马,施展轻功,稳稳行走。行到午后,登上华山峰顶。

只见华山派居于绝峰之上,房舍楼宇依山势而建,气势恢弘,巧夺天工。

众人一路走来,亲身体验过道路凶险,真不知当年工匠,如何能将这许多木材石料运上峰顶,只怕是仙人下凡,才凭空幻化出这一片建筑。

众人进得正厅,不一会儿,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有三人进得厅中。

当先那青年锦袍玉带,年轻英俊,神采飞扬,正是游春池游少侠。

游春池身后又有一对衣饰富贵的中年男女,男的相貌堂堂,气度沉稳,俨然武艺超群,正是游天宫游掌门;女的皮肤白净,斯文秀气,在外人面前甚为腼腆,便是掌门夫人周胜男。

主宾双方各自通报姓名,行礼寒暄。

王临风与游春池时隔两月重逢,心里都很高兴,只是碍于场合,无法单独交谈。四目相接,微微一笑。

游天宫见到丐帮帮主及武当派首徒亲临华山,心里好生喜欢,立即吩咐摆宴接风,周胜男忙去张罗。

待到傍晚,厅中摆上丰盛宴席。

武当派众道士依旧吃素,以茶代酒。

丐帮叫花则荤腥不忌,但帮规如山,所以厨子特意把精美菜肴混在一起,假装成施舍剩饭的模样,一番造作,倒也有趣。

游天宫颇爱结交朋友,待人亲切热络。由他做东,大家都觉得如沐春风,舒畅开怀。

酒过三巡,众人吃酒谈笑,厅中渐渐扰嚷起来。

游春池这才凑到王临风身边,说道:“王道长,我上次去武当山,你亲自在山腰处接我,我好生感激。如今你来华山做客,我寻思着投桃报李,故而吩咐了山脚下的迎客弟子,只要你一来,就立即发烟火信号,通知我快快下山去接你。但爹爹说烟火信号不能任意乱发,万一弄成烽火戏诸侯的局面,那就不好了,我只能作罢。你……你没有怪罪我罢?”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打量王临风,好像生怕惹了王临风不高兴似的。

少林魔僧

王临风哪里在乎这等细枝末节?微笑说道:“无妨。”

尹东元坐在他二人身旁喝酒,听到“烽火戏诸侯”五个字,不禁哑然失笑,心道游掌门怎能把儿子比作周幽王,而把小道爷比作褒姒?也忒不伦不类了。

游春池赞叹道:“王道长果然是有道之士,不将世间俗礼放在心上。你上回练功出岔,现下身体没有大碍了罢?”

王临风略显惭愧,说道:“多谢游少侠关怀。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武当山,我却没能好好接待你,急匆匆就把你送走了,实在抱歉。”

游春池柔声说道:“非也非也,我做晚辈的上武当山叨扰,章真人竟愿意亲自见我,还有比这更高的礼遇么?回到华山之后,我还常自怀念章真人的绝世气度。”

王临风最喜欢听人夸赞师父,心里登时是说不出的受用喜欢,笑道:“游少侠少年英才,眼光自然是很高的。对了,我能否和游掌门说几句话?武当派有一事相求。”

游春池说道:“千万别说什么求不求的,那也太见外了。”当下起身回到父亲身边,低声耳语一阵。

游天宫听罢,连连点头,站起身来,笑着说道:“王道长请随我来。”

两人一齐离开宴席,来到廊下无人之处。

王临风打了个稽首,说道:“游掌门,贫道有个不情之请。武当派近来遇到一桩极为棘手的难事,无法自行解决。如今天下英雄齐聚华山,我想借此机会,与各派首领秘密商讨一番,不知贵派可否安排一次首领聚会?”

游天宫露出惊讶神色,说道:“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少林寺净志大师前日光临华山,也说寺中遇到一件难题,要把各门派首领聚在一个清净地方秘密商议。怎么武当和少林是约好了吗?”

王临风吃了一惊,说道:“这……这也太巧了。”

少林寺源远流长,积淀深厚,怎的也在这个当口出事?难道也是魔教捣鬼?

游天宫想了想,说道:“武当少林都是中原武学圣地,难免被魔教妖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近来魔教气焰嚣张得很,两处宝地同时出事,那也不足为奇。”

王临风心想此话倒也在理。

游天宫续道:“如今少林要办首领聚会,武当也要办,不如两次聚会就并作一次?到时候,咱们找个僻静所在,少林寺先发言,武当派紧随其后。道长意下如何?”

王临风说道:“如此甚好,劳烦游掌门从中安排了。”

游天宫摆摆手,微笑说道:“章真人可是神仙人物,他老人家有命,华山派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原来他以为,王临风此举是出自章碧津的授意。

王临风苦笑一声。

游天宫又道:“华山南峰上有一处石窟,是我派弟子修炼闭关之所在。那地方幽静极了,绝不会有人来偷听,首领聚会就安排在此处,至于时间么……英雄大会在七月十五,首领聚会就提前一天,定在七月十四晚上好了。”

王临风说道:“好,七月十四南峰石窟,一切都听游掌门安排。”

忽忽数日,转眼就到了七月十四。

各大门派英雄豪杰都已陆续登上华山,其首领又应游天宫之邀约,齐去参加首领聚会。

众人离开主峰,经由一条悬空索道,攀上华山南峰。

冰轮初生,月色如水。

立于南峰极目远眺,只见青山连绵,云海漫漫,世间万物都踩在脚下,当真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王临风游目四顾,只见东北角立着一块形状奇异的巨石。

巨石腹部被人掏空,内壁打磨得无比光滑,形成了一方小小石窟。

窟内三面皆是石壁,只留一个洞口供人进出,确实十分隐蔽。

众人入得石窟,只见蒲团、茶具、火炉等一应俱全,石壁上早已点好火炬,照得窟内亮如白昼。

有人说道:“游老哥,这些物事都是嫂子提前布置下的罢?嫂子真是心细如发。”

游天宫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贱内不通武艺,也就会做些杂事了。”

此次首领聚会共有十二人列席,除了华山派游天宫、少林寺净志大师、武当派王临风、丐帮尹东元以外,还有峨眉派、青城派、崆峒派、昆仑派等各派掌门。

众人围成一圈,盘膝而坐。

游天宫说道:“诸位贵客远至华山,我派蓬荜生辉。英雄大会在明天举行,大家有什么事情,本应该在明天提出。但少林、武当各有密情隐私,事关重大,不便宣告天下。我等左思右想,只能每个门派选出一位代表,大家先聚在一起合计合计。净志大师,您老先请罢。”

净志昂然起身。

这位少林僧年过六旬,长须垂胸,双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高声说道:“多谢游掌门操劳布置。好叫各位武林同盟知晓,少林寺近来出了一件大事,其渊源还得从十年前说起。那时魔教教主万仞山作恶中原,章真人孤剑下山。我寺罗彻方丈也下了少室山,预备为章真人助拳掠阵。”

彼时,章碧津与万仞山约在黄河岸边决一死战,约战消息传遍天下。

在此之前,万仞山已连败多名高手,中原武林乌云密布,前途黑暗。

人们都想着,若是连章碧津都输了,中原再无希望,大家伙儿务必群起而攻之,非得把万仞山毙在黄河边上才行。

于是约战时间一到,中原武林群豪纷纷赶至河岸。

据说当时观战者数以千计,黄河边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万仞山也带了一大批魔教教徒。正邪双方虎视眈眈,一场喋血群战一触即发。

无论是何阵营,所有人都怀着必死决心。黄河边上人影幢幢,当时气氛之悲壮雄浑,正如黄河怒涛,震天撼地。

在千百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章碧津剑出奇招,大获全胜,万仞山则被打得丢盔弃甲,羞愤逃走。

黄河边上欢声雷动,如今说来,仍叫人拍手称快。

净志说道:“章真人给中原武林出了一口恶气,这一节也不必多说。大战过后一个多月,罗彻方丈回到少林寺,身边却多了一个陌生少年。方丈说,他与这少年萍水相逢,颇有缘分,故而收为徒弟,一并带回少室山。”

众人听到此处,都猜到少林寺所出的大事一定与这少年有关。

尹东元追问道:“这少年是什么来路?”

净志摇了摇头,说道:“罗彻方丈不肯交代这少年的来历,只说此人一心向佛,前尘尽断,何必追问出处?罗彻方丈是得道高僧,他说的话,寺中弟子尽信不疑。再说那少年才弱冠年纪,聪慧机敏,武学已颇有根底,并不像是坏人,因此谁都没有多心。那少年行了拜师礼,罗彻方丈赐他法号为‘玄晧’,其后便在少林寺住下了。”

罗彻方丈的弟子都是“玄”字辈,“玄”字辈的下一代弟子则是“净”字辈。

算起辈分来,玄晧比净志还长了一辈,净志得管这少年叫师叔呢。

净志说道:“玄晧师叔入寺十年,一直严守戒律,勤学武艺。他天分颇高,为人亲切和善,办事干净利落,为少林寺出了不少力气,在寺中渐渐累积了一批追随者。今年五月,华山派送来英雄帖。罗彻方丈年事已高,其他师叔又都醉心武学,不问俗务,因此方丈就把英雄帖交给了玄晧师叔,令他代为参加。这就是要把方丈之位传给玄晧师叔的意思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饶是玄晧再怎么武功高强,见事伶俐,罗彻方丈也不该把少林寺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弟子啊。

说到这里,净志神色又怒又悲,两缕长眉震颤不休,说道:“此言一出,寺里乱作一团。玄晧师叔的追随者当然都很高兴,其他弟子却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胡乱猜测,说什么玄晧是方丈的私生子,所以方丈才对他青眼有加。双方越吵越凶,眼看着少林寺就要四分五裂,直到这时,罗彻方丈终于在全寺弟子面前吐露真相。原来,玄晧出家之前,竟然是魔教四大天王!他就是南天王魔剑!”

石窟内众人都吓了一跳。

王临风脸色一白,脱口而出道:“原来魔剑跑到少林寺去了?”

如此说来,万仞山当年败逃之后,魔音魔珠潜入武当派,魔剑则隐姓埋名皈依少林寺,现下只有一个北天王魔伞依旧下落不明。

此人现在何处?

是否也混进了哪个中原门派?

净志叹道:“王道长见笑了。谁能想到,朝夕相处的玄晧师叔竟然是魔教天王?众弟子哗然惊变。罗彻方丈连忙安抚大家,说道:‘玄晧曾目睹万仞山在中原犯下种种恶行,心中非常厌恶,因此没有跟随万仞山逃回西域,而是落发出家,皈依少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十年间,玄晧一心向善,与魔教再无瓜葛,再不是从前那个魔剑了。’”

众人听罢,心想罗彻方丈连魔剑这种魔头都愿意用心感化,还替他隐瞒身份,助他在少林寺站稳脚跟,可真是大慈大悲,圣佛转世。

王临风更是想起自家师父:我师父虽然也是出家人,但和罗彻方丈的性子截然不同。若是魔剑胆敢踏上武当山一步,我师父肯定一剑在他身上捅个透明窟窿。还说什么收徒拜师,那更是想也别想。

净志说道:“罗彻方丈说的话确实不错,可是玄晧毕竟做过魔教教徒,就算他真的幡然悔悟,让他在少林寺苦修一生也就罢了,岂能把方丈之位传给他?大家纷纷进言,罗彻方丈却不肯再听,还命我们不得泄露此事,以免江湖上有人来找玄晧寻仇,徒增杀戮孽债。”

王临风迟疑说道:“我听说魔教准备到英雄大会上撒野,难道说……”

净志说道:“是啊,我们对此也有所耳闻。眼看着玄晧就要代表少林寺参加英雄大会,我们实在担心他会给魔教做内应。所以几个师兄弟秘密聚集起来,一边竭力拖延玄晧的行程,一边派出老衲抢先登上华山,给大家伙儿提一个醒。”

众人恍然大悟。

净志双手合十,躬身说道:“我这次来华山通风报信,不知犯了多少条寺中戒律,实在不敢敲锣打鼓公告天下,只能邀诸位首领密谈。诸位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还求大家严守秘密,对贵派门下的弟子也不要多言。我估摸着,玄晧明天一早就会赶到华山,大家见到他,切记假装一无所知,心里多加一分小心就是了。不管他在英雄大会上有何提议,大家都不要采信。若是他有任何异动,大家可立即将其击毙,少林寺绝不寻仇。”

天罗地网

众人纷纷点头答应,心思却是各异。

有些人心想,玄晧在少林寺已颇有威望,若是我把他毙了,你净志当然不来寻仇,但你能拦住其他少林僧也不寻仇吗?

罗彻方丈善心泛滥收容恶徒,引发少林寺内斗,一群大和尚不亲自清理门户,反而把这桩烂事一股脑丢给别人,实在是大大的狡猾。

净志不管旁人如何作想,径自退回蒲团坐下。

游天宫神色严肃,说道:“多谢净志大师冒险提醒我等。华山派既然敢号召英雄大会,自然已做好万全准备。魔教天王尽可来华山招摇,不管他是真心向佛还是假意奉迎,谅他也奈何不得我中原泱泱群豪。”

众人纷纷点头,意示赞成。

王临风却知魔教奸人手段妖异,区区一个魔音就能逼疯章碧津,如果玄晧当真怀有异心,只怕英雄大会要横生不少枝节,不由得惴惴不安。

游天宫望向王临风,语气由硬转柔,笑着说道:“少林寺之事就议到这里了。王道长,武当山上有何变动?章真人他老人家有何仙旨呀?”

王临风深呼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石窟中央,冷声说道:“我今夜要说的事情,也与魔教四大天王有关。我师父座下有两个道童,他们本来——”说到此处,余光忽然瞟到石窟外闪过一道黑影。

那黑影来得好快,月光下飘忽而过,若是换做寻常人,只怕以为是一道黑风疾速吹去。但王临风何许人也?眼光一扫便察觉异样,立即止住话头,清声喝道:“谁在外面?!”

其余十一人正凝神听王临风说话,一听他大声呼和,众人连忙执起武器,齐齐起身对敌。

那道黑影本藏匿在洞窟外一株老松树背后,见状忙现出身形,却是掌门夫人周胜男,神情慌乱,唯唯诺诺说道:“贱妾不慎叨扰诸位商议大事,实在……实在罪该万死……”

众人在华山盘桓数日,全都识得周胜男的面貌,一见是她,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各自收起兵器。

游天宫面上十分挂不住,喝道:“我已下过命令,今夜不许任何人来南峰打扰首领聚会,你身为华山派主母,怎么带头不听我的命令?”

周胜男立即拜倒在地,说道:“老爷,您忘了吗?您每夜都要按时服用安神丸,否则夜里睡不香的。我估摸您今夜不能及时赶回,就把药丸拿到南峰来了。我已在石窟内备了茶具,您快就着热茶把药丸吃了罢……”说着,取出一枚药丸,托在掌心,高高举过头顶。

游天宫双眼一翻,上前夺过药丸,显得很不耐烦。

他少年时奉长辈之命与周胜男结为夫妻,不久生下儿子游春池。儿子机灵聪慧,俊美漂亮,游天宫爱之尤甚。

但他十分不喜周胜男懦弱腼腆的性子,婚后朝夕相处,久而生厌,厌而生憎。游春池劝说多年也无济于事。

因此,游掌门对所有人都无比亲切热络,唯独对妻子疾言厉色,格外疏远。

众人都知道这段情由,既是华山派的客人,也不好插手游天宫的家务事。

王临风见状,只得收住话头,默默等在石窟之内。

周胜男小心翼翼说道:“老爷,石窟里没有安排仆人,不如让我进来服侍奉茶,我一定把大家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老爷您也好专心主持大局。”

游天宫怒道:“倒茶谁不会倒?非得你来倒吗?请您老人家睁开眼睛瞧瞧,我早就给诸位客人奉过茶了。再说了,我们是来说话的,又不是来喝茶的,你是我的老婆还是我的老母?恁地婆婆妈妈!”说罢,一把推开周胜男。

周胜男一跤跌倒在地,眼中涌出泪来,一手抓住老松树根,另一手在石窟门口土地上连拍三下,终于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掩面凄然奔走。

众人虽不能多管闲事,但见状都心有不忍。

待游天宫返回石窟,峨眉派掌门赤琦师太温言说道:“游掌门,恕老身多嘴,尊夫人也是一番好意。就算她确实是啰嗦了些,但看在游少侠的面子上,您也不该如此冷言冷语。至于出手推人,那更让尊夫人寒心了。”

游天宫听到她话里隐含责备之意,不由暗暗心惊。

他在家里对周胜男向来蛮横惯了,哪知会在诸位武林同道面前露了形?一时大为懊悔。

懊悔过后,又将这笔帐记在了周胜男头上,说道:“我儿春池样样都好,偏生就是有个惹人嫌的娘亲。胜男早年身子虚弱,连孩子都带不了,后来身子好了,人却更加畏缩怯懦,实在没有华山派掌门夫人的风范,叫诸位见笑了。”

赤琦师太闻言,心知劝解无用,便默然不语。

游天宫坐回蒲团上,望着手中的安神丸,想起妻子言行,登时觉得格外厌烦,随手把安神丸丢在了面前茶杯里。

他杯中尚有温热茶水,安神丸沉入杯底,急速融化,水面上冒出一团白雾。

白雾飘逸之际,众人闻到那气味,都觉得心神舒缓,身体无比放松。

游天宫定定心神,说道:“王道长,方才打断你说话了,实在对不住,请继续说罢。”

王临风点了点头,说道:“我刚刚说到,我师父座下有两个道童,他们——”

忽然石窟地底传来一阵喀啦喀啦之声,仿佛是某种机关正兀自运作,地面震颤不休!

众人一惊,纷纷起身,只觉得脚下摇摇晃晃,犹如地震般站也站不稳。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窟口地面裂开一条黑黝黝的缝隙,自地缝中又飞速升起一道精铁黑门,严严实实封住窟口,卡得是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那机关运作只一眨眼的功夫,石窟登时变成一间密室。

任他十二首领武功再强也来不及反应,皆如待宰羔羊一般,被困在这巨石腹中!

众人吓了一跳,相顾变色!

王临风心思急转,想到周胜男方才一边扭住老松树根,一边连拍三下地面的古怪手法,忙道:“难道是游夫人启动了甚么秘密机关么?”

他早就担心华山派有魔教奸细,难道就是这个胆小羞怯的周胜男?!

他这么一说,众人仔细一想:周胜男向来畏惧丈夫威严,怎会为了一枚安神丸大胆跑来南峰叨扰?只怕另有所图!

游天宫却是当局者迷,难以置信,惊诧地说道:“我从来不知石窟里还有这等机关,难道是胜男背着我偷偷装上的?可她为什么要把我们都关起来?我不明白啊……”

净志大师怒道:“游掌门,你可真是糊涂到家了,你老婆肯定是魔教奸细啊,你不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呢!”

当此急变,只有尹东元处之不惊,笑着说道:“大家别急啊,只是一道铁门罢了,难道能拦得住咱们中原武林十二首领?”

说着,走到门边,心里估摸着铁门厚度,发出一掌,重重拍在铁门中央。

众人素闻降龙十八掌刚猛雄劲,尹东元这一掌下去,至少也能将铁门拍出一道裂缝。

谁料那铁门纹丝不动,固若金汤,反倒是尹东元虎口震得流出血来,一连倒退数步,满面疑惑说道:“咦,这就奇怪了。”

王临风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拔出飞霜剑,拼命发力斫砍铁门!

但那铁门仍然动也不动,而飞霜剑舞动数回,就酸然无力垂了下来。

游天宫奇道:“这铁门看起来也不厚,怎么如此坚固?连尹帮主和王道长都奈何不了它?”

尹东元这时才知道敌人计谋厉害,再也笑不出来了,手抚虎口伤痕,肃声说道:“并非铁门有多么坚固,而是我和小道爷都使不上力气了。”

游天宫惊道:“怎会如此?”

王临风当真是欲哭无泪,大声说道:“因为那安神丸有问题啊,我们都吸入安神药物了!”

众人都是极聪明的豪杰人物,转瞬之间也想通了事情关键!

那周胜男今夜已布下天罗地网,每一处言行都包藏祸心。她若是下毒,那么十二首领一闻即知,所以,她故意送来一枚无毒无害的安神丸,谁也不会加以戒备。

她又唠唠叨叨惹得游天宫不快,便是算准了游天宫的心性习惯,绝不会立即服用安神丸,而是将其扔到茶水里化开,以待稍后服用。

那安神丸融入热水立即挥发,雾气飘散,悄然侵入众人体内,是也尹东元的拳脚和王临风的长剑都失去了力量。

而且,周胜男今夜送来的安神丸浓度颇高,闻起来味道清淡,实际药性极烈,便是十二头大象都能放倒了,更何况十二个凡人?

这周胜男当真是心思缜密,用心毒辣。隐忍数年,只待今朝!

游天宫忙抓起茶杯往地上一砸,瓷杯登时粉身碎骨。可这石窟已变成密室,他砸了茶杯又有何用?

茶水四溅在地,白雾越来越浓。

众人纷纷运功,都觉得四肢无力,体力不支,头脑昏昏沉沉的,只想倒在地上长睡不起。

尹东元急道:“大家快封住气穴!”

众人闻言,连忙一齐运功封穴,可是那安神白雾已悄然侵入四肢经脉,众人稍作挣扎,终于挨个儿昏倒在地。

石窟内一时间横卧着数具身体,最后只剩下尹王二人还苦苦支撑。

王临风的内功略逊于尹东元,苦撑了一柱香的功夫,再也支持不住,闷哼一声,闭上眼睛,身子往后躺倒。

眼看着他后脑勺要撞上石壁,尹东元连忙将他拉到怀里,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胸口。

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尹东元也气力衰竭,昏迷过去。

——过了许久,安神丸的药力终于消散。

王临风幽幽醒转,双眼仍然无力睁开,手脚都被牛皮绳索紧紧捆绑,只能稍稍扭动身子。

但他身体一动,腹部七处大穴就感到一种针扎般的剧痛,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有人在他的七处大穴下了七根银针!

须知以针封穴,比起寻常点穴要更加毒辣。

因为下针的力度、角度、位置都极其微妙。若要解穴,只能由施针人亲自拔针,否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个不小心,受针人的内功根基就会毁于一旦,轻则武功尽失,重则性命难保!

因此,这七根银针一下,任他武功再强,也只能受施针人的牵制。

更别说那七处大穴都在丹田之上,现如今七穴遭封,王临风连半点内力都使不出来。

无论一个人武功再高,若是使不出内力,那就好像折断鸟儿的双翼,就算还能使出种种精妙招式,招式中却没有半点威力了。

王临风大惊,暗骂魔教奸人行事歹毒,竭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南峰峰顶。

石窟机关已除,铁门沉回地下。十二首领已被挪出石窟,五花大绑倒在地上,在空地上一字排开。

众首领逐渐醒转,大家伙儿坐起身来,先是一脸迷茫,接着稍微动动身子,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无比惨白,原来所有人都在昏迷时被下了银针。

这十二首领都是内家高手,行走江湖依仗的就是一身超绝内功,如今七穴被封,内力无法运转,谁能不慌?谁能不怕?

月色浅淡,危峰陡峭,华山情势万分危急!

十二首领环顾四周,只见正前方摆着一把椅子,椅中坐着一名青年,穿着银灰色锦袍,乌发雪肤,眼蓝如海,脸上带着冷冷微笑,尹王认出他就是万千鸿。

万千鸿座位左首是周胜男,右首却是游春池。

周胜男神情倔傲,昂首挺立,一扫往日怯懦畏缩之态。

游春池则是万分错愕,似乎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位少侠的双手被牢牢反绑在背后,嘴巴也被布团堵住。他长发披散,身上只穿着雪白中衣,像是刚刚睡醒的模样。

料想是周胜男亲自去他卧室把他抓来,他不会防备亲生母亲,所以人在梦中就被捉到南峰了。

万千鸿身后则是七星使者。七人各持兵刃,脚下踏着北斗七星的方位。那曲次仁的位子已被另外一名藏僧给填上了。

除了七星使者,四面八方更有无数黑衣人,衣袖上都绣着七宝圣塔的图案,皆是魔教教徒。

南峰峰顶人影幢幢,数百柄刀剑寒光闪闪。

十二首领见状,心里都是一沉。

万千鸿见十二首领醒来,微笑说道:“王道长,尹帮主,咱们好久不见啊。”

忠孝难全

王临风不答话,尹东元则哈的笑了一声,说道:“魔教小狗,怎么跑上华山张牙舞爪来了?”

万千鸿淡淡说道:“少嘴硬了,跪下磕头罢。”

尹东元说道:“为什么?喔,难道你命不久矣,想要叫花爷爷为你出殡上香?”

万千鸿不再搭理他,回头朝周胜男使了个眼色。

周胜男立即向前一步,先将十二首领的身份挨个儿报出来,又转身说道:“诸位首领,你们面前这位就是圣教教主万千鸿,这七位是圣教七星使者。”又将七星使者名号一一报上。

玉衡使正是玉挽容。

这美少年今夜作女装打扮,身穿白裙,手挽长纱,清丽无双,犹如天仙下凡。他面带微笑,神色淡定自若,但一双眼珠子牢牢黏在王临风身上,眼神隐藏幽怨担忧之意。

天枢使、天璇使、天玑使都是先前在凤娇楼见过的:那头皮有苍鹰纹身的大汉是天枢使,名叫熊平川;那使判官笔的书生是天璇使,雅号灵泉大夫;那黑衣少女是天玑使,名号为无暇散人。

天权使是那藏僧,汉文名字叫索朗顿珠。

开阳使和摇光使则是一对兄弟,哥哥叫段追月,弟弟叫段摘星。

七星使者每个人单拉出来都是独当一面的武林奇人,可当此关头,谁有功夫去记这许多名字?

周胜男匆匆介绍完双方人马,总算尽了礼数,又说道:“诸位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要办英雄大会,怎能不邀请万少主?你们今夜聚在一起说悄悄话又算什么?其实万少主也有一个提议,我们马上就把各大门派的弟子全都叫醒,大家伙儿好好听着罢。”

游天宫从未见过妻子如此意气风发、慷慨激昂的模样,迟疑说道:“胜男,你……你怎么投奔魔教了?”

周胜男冷笑一声,说道:“你的胜男早就死了,我乃魔教北天王魔伞!”

众人都吃了一惊。

“周胜男”魔伞又道:“游掌门,十年前一个雨夜,我悄悄摸上华山,先杀了你那病恹恹的妻子,再改装易容,假扮成她潜伏于此。你自诩是江湖上的老大哥人物,成天在外面结交朋友,偌大一个华山派的内务全都丢给我打理,我也就不客气了。这十年来,我已把你府中家丁换成我的心腹。这石窟内的机关,也是我一点一点布置好的。”

游天宫惊骇得如遭雷劈,说道:“可是……你怎知我会用石窟招待诸位首领?”

魔伞反问道:“你怎知我只布置了这一处机关?哼,只要你在华山,你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游天宫一时惊悔交集,无以复加。

想他十年来与虎为伴,华山派变成魔窟,他竟没有丝毫察觉,还号召英雄大会,把武林群豪全都邀请过来……

如今魔教用毒计擒住十二首领,中原武林风雨飘摇,多少无辜性命要变作孤魂野鬼?

他一生功业,到头来,全都毁在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身上……

游天宫只觉得胸口堵塞,气血翻涌,双眼发红,颤声说道:“我游天宫枉称好汉,妻子惨死,我浑然不觉,妖魔横行,我昏蒙不察……”声音变得格外绝望痛苦,大喊道:“我负了胜男,我负了华山派,我负了整个天下,我……我……”说到这里,忽然哇的吐出一口老血,四肢僵硬倒在地上。

一名魔教教徒连忙探他鼻下,竟然没了鼻息。

——华山派掌门,就此殁了!

游春池眼睁睁看着父亲活活气死,悲痛万分,双眼泪流,口中呜呜叫喊,身子拼命挣扎,发足想要冲到父亲身边。

四名教徒用力抓住他的胳膊,这才将他制住。

万千鸿看着游天宫的遗体,皱眉说道:“我好不容易擒住十二首领,一转眼就折了一个。魔伞天王,你做什么说这些话来刺激他?这不是给我添乱么?”

魔伞心想十二首领分明都我是擒住的,我当年埋伏华山派也是奉了老教主的密令,你这少主有什么功劳?哼,小子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老娘以后还得在你手底下讨生活,不能跟你一般见识。

于是,魔伞作出恭敬模样,躬身说道:“老子没了就让小子上,十二首领还是十二首领,一个儿都不少。”斜睨游春池,喝道:“池儿,我已经除掉了你那不中用的爹,现在就由你来做华山派掌门。”俨然还是母亲对儿子说话的口气。

游春池又惊又怒,直勾勾瞪着魔伞。

万千鸿则轻轻“唔”了一声,点头说道:“把小游掌门拖过来。”

四名教徒立即挟着游春池走到万千鸿面前,万千鸿从袖中取出七枚银针,隔着衣服,迅捷无双拍向游春池的丹田。

转眼之间,七根银针没入肌理,死死封住穴道。

十二首领是在昏迷时被下了银针,梦中无痛无痒;游春池却是在清醒状态下惨遭毒手,当下气息凝滞,血液受阻,痛得弯下了腰,站也站不起来。

十二首领见状,暗暗心想,我身上的银针一定也是这少主所施了,不知他打算以此要挟我做什么事情……不由得皱紧眉头,面色格外凝重。

魔伞见游春池已中银针,便上前替他解开绳索,又替他按摩手腕捆绑痕迹,微笑说道:“池儿,还不快感谢少主赐针之恩?只要你肯皈依圣教,少主一定好好待你。你以后跟着少主,尽管放手去干一番大事业,何苦拘泥于小小华山?”她看着游春池的眼神,宛然是一个慈祥又严格的母亲。

魔伞虽然是假扮华山派主母,但游春池确实是她亲手养大。明知是作假,却还是激发了心中无限母性。潜移默化之中,早就把游春池当作亲生孩子。

游春池又何尝不是真心爱这个假母亲?

须知真正的周胜男一生缠绵病榻,无力照拂孩儿,游春池小时候从未体验过母亲的疼爱。在他十岁那一年,母亲病体突然痊愈,终于开始亲自持家育子。

于是母子相处,孺慕情深。无限温情,无限快乐。

游春池生在武林名门,父母纵然感情不和,对他都是百般疼爱。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人,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的亲生母亲早就死了,所谓的病体痊愈,竟然是彻头彻尾换了一个人!

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骗人的……

游春池眼含热泪,神情凄苦,望着魔伞,颤声问道:“妈,真的是你杀了我妈么?”

这话问得十分古怪,但在场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魔伞怔了怔,嘴唇微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万千鸿不耐烦他俩夹缠不清,说道:“小游掌门,魔伞天王刚刚都说得那么明白了,怎么你没长耳朵吗?她不是你妈,你瞎叫唤什么?”

游春池呆呆重复道:“你不是我妈……你不是我妈……”

他的气息越来越混乱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心想魔伞暗杀我母亲,逼死我父亲,实在是我的大仇人,可她偏偏给我做了十年母亲,我只有在她身上才体会过母爱温暖……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神色挣扎不定,似乎快要抵挡不住,就此归入魔教。

净志大师高声喝道:“游少侠,你面前这个女人,是你杀父杀母的大仇人,你还愣着干什么啊?快一剑杀了她!”

魔伞回过神来,怒道:“老秃驴闭嘴,你再聒噪,我一剑杀了你!”

净志长眉一竖,还待反驳,尹东元劝道:“大师,咱们都是外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多说无益,还是叫游少侠自己拿主意罢。”

净志说道:“我们怎么是外人了?华山派处理不好家务事,好端端的英雄大会未开先败,连累得我们所有人沦为魔教俘虏。游少侠若是从了魔教,帮着妖魔鬼怪来对付我们,那该怎么办?”

王临风知道以游春池的为人,绝不会走上歧路,不想再听别人这样猜忌他,清声说道:“果真如此,那我们就杀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自幼出家,灵台清明,不懂得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到了紧要关头,说话做事都比旁人直截了当得多。

净志一下子愣住了,接着哈哈笑道:“不错,说得好,说得好!”

南峰峰顶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都看向了游春池。

游春池听见王临风的话,心神凛然,暗道我若是从了魔伞,那就得皈依魔教,是为不忠;我若是不从,那就是置十年养育之恩于不顾,是为不孝。

忠孝难两全,确实难办得很,可自古华山一条路,我……我只有一条路可走啊!

游春池打定主意,长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缓缓说道:“妈,我不能再认你做妈了。”

魔伞大吃一惊,结结巴巴说道:“你……你说不认就不认吗?十年母子之情,你一句话就抹消了吗?”又一把抓住游春池的手腕,急急说道:“我确实是骗了你,可我向来待你如何啊?傻孩子,我是真心疼爱你的,难道你察觉不出来吗?”

游春池硬生生抽出自己的手,肃然说道:“我察觉得出,我什么都知道。江湖上的豪侠立誓,常常自断手指以表真心,但华山派长于剑法,若是我缺了一根手指,那就握不了剑了。你悉心养育我十年,我就赔你一只眼睛,你我从此就是敌人了!”

魔伞错愕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游春池忽然转过身子,从一名魔教教徒腰间拔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捅进自己的左眼!

寒光如电,鲜血泉涌。

魔伞啊的大叫一声,撕心裂肺喊道:“池儿,池儿!你怎么这么傻?”

游春池强忍着不作声,拔出匕首,丢在地上。

冰轮当空,月色如水。

他长发披肩,缓缓仰起头颅,道道鲜血流过那张英俊年轻的面容,右眼满含清澈泪水,左眼则变作一个血红窟窿,无比空洞地望着天空。

他沐浴在银色月光之中,周身散发着淡淡光晕。

此情此景,竟有一种诡异而又残酷的美感。

众人都没料到这少侠性子刚烈如斯,登时惊得呆了。

游春池先前中了七枚银针,此刻自戕剧痛之下,更是难以支撑,身形不住摇晃,终于倒在地上。

魔伞忙抢上前去,将他搂到怀中,颤抖着取出药粉洒在他伤口上。

见他伤口狰狞可怖,魔伞心如刀绞,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当真比摘了她自己的眼珠子还要难受。

游春池感到她的泪水滴落在自己脸颊上,头脑昏昏沉沉的,气若游丝说道:“从今往后,游春池再不欠你了……”

魔伞悲痛欲绝,还要说话,万千鸿突然咳嗽了一声。

魔伞抬头看去,却见万千鸿面色冰冷,十分不善。

玉挽容察言观色,向前一步,高声说道:“少主今天千辛万苦上到华山,难道是为了看你们母子斗气吗?圣教大事当先,你们有什么要紧话,一时半刻都忍不了吗?非得现在说出来?”

魔伞含泪看了玉挽容一眼。

若是搁在平时,她决不允许教中后辈如此训斥自己,但她现在心神动荡,满心只挂念养子的安危,不欲与人争辩,更不愿惹恼少主,于是噤口不言,默默抱着游春池,黯然流泪。

万千鸿哼了一声,吩咐道:“放信号罢。”

玉挽容回身打了个手势,十名教徒立即取出烟花,打火点燃,砰砰砰连放十发,其声震天撼地,整座华山仿佛都为之震动!

其时已是深夜,除了十二首领,各大门派的弟子都酣睡在床,为明日的英雄大会养精蓄锐。

这十发烟花一放,所有人都惊醒过来,知道出了大事,连忙翻身下床,急匆匆奔出房门。

一眨眼间,华山主峰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头和火把。

人们循着声音找到南面,远远望见南峰上全是魔教教徒,个个手持火炬,把峰顶情状照得一清二楚:十一首领尽数遭擒,游天宫倒毙在地,游春池则浑身是血躺在“周胜男”的怀里。

众人哗然惊变,更有性急者直接掏出兵刃,恨不得立即赶到南峰杀敌救人!

武林盟主

眼下情势万分紧迫,但华山主峰和南峰仅有一道悬空索道相连。

那索道以铁链和木板搭成,宽度仅容一人通过。

魔教只须派几个好手守住索道尽头,就算千军万马来攻,也是一个一个排好队走过去挨打。

更何况,万一主峰相逼太急,魔教奸人大可斩断索道,那可真是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了。

人们不敢轻易踏上索道,只能拥挤成群,大声叫嚷道:“兀那恶贼,快放了诸位首领!”

万千鸿冷笑一声,起身说道:“我乃圣教主万千鸿,十二首领已是我掌中俘虏。诸位首领想要活命,那也容易得很,只要立即尊推我为武林盟主,我就放大家回到主峰。若是诸位执迷不悟,那你们的生死命运,可就由不得你们自己了!”

他说话时,用真气将话语平平送出,尽管四周吵吵嚷嚷,众人还是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可见内功之深厚。

众人见他露了这一手功夫,无不骇然,再听他话语,更是群情激奋。

此次英雄大会旨在联络群豪共攻魔教,本就拟定推选一位武林盟主来号召大局。谁能想到英雄大会还未召开,魔教少主就迫不及待来争夺盟主宝座?

众人怒火冲天,更有人大声喊道:“我中原武林盟主,何时轮得到你一个西域魔教头头儿来做?”“除了章真人,还有谁敢坐这个位子?”“魔教贼子,你想做盟主,先问章爷爷答不答应!”

万千鸿说道:“我倒是想问问章真人,可惜他没法子回答我了。正巧大家伙儿都聚到一起,我也不瞒你们了,你们的章爷爷发疯入魔,早就为我圣教所擒,不信就问一问武当派的各位道长,章真人现在何处啊?”

这个消息,当真比十二首领齐齐遭擒还堪称是晴天霹雳!

主峰之上,众人骇然大惊,齐齐望向武当派的六位道长。

六道支支吾吾不敢答应,神色显得愧疚闪躲。

众人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此次武林群豪决意攻打魔教,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都依仗章碧津来主持大局,谁料章碧津竟让给魔教捉去了!

主峰之上当即乱做一团,吵闹不休,许多年轻后生更是放声大哭起来。

南峰之巅,诸位首领也都惊诧万分。

净志大师追问道:“王道长,魔教头子此话当真?章真人真的发疯被抓了?”

王临风眼见万千鸿将此事大喇喇公之于众,心里怄气怄得快要昏死过去,强定心神,说道:“我方才在首领聚会上要说的,就是这一件事。我师父是给魔教用计逼疯的,他们要把我师父抓到西域,去给……给万仞山……”

他这话没说完,但众人都领会到言外之意,无不悚然变色。

净志大师怒道:“章真人是中原武林的大恩人,魔教鬼怪如此毒害他,我们发誓与魔教势不两立!姓万的,你与我中原有血海深仇,你还妄想做武林盟主吗?”

万千鸿微微一笑,高声说道:“武林盟主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做得,我就做不得了?”

峨眉派赤琦师太凛然说道:“万少主,你说的不错,武林盟主也不见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就算你用卑鄙手段抢得盟主名号,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也不可能服你指挥。一个虚名而已,值得你这般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吗?”

万千鸿淡淡说道:“武林盟主本来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你们这武林盟主要对我圣教不利,我就不能坐以待毙。”

其实,万千鸿岂能不懂赤琦师太所说之理?

他今日上华山争夺武林盟主的称号,用意不在统率中原各大门派,而是要狠狠挫败敌人锐气。

若他做成盟主,中原群豪士气必然大大衰败,各大门派也就变作一盘散沙。

人心一散,再难重振。至少十年以内,中原武林都无法再谈围攻魔教之大事。

更何况,万千鸿已对十二首领下了银针,只要能威逼他们承认自己是武林盟主,此后就算再把他们放回去,他们内功尽失,已不足为惧。

遑论各门派弟子亲眼瞧着自家首领认敌为主,心中必生怨愤鄙夷之情。十二首领再难服众,各大门派必生内乱。

万千鸿这一招深埋祸根,用心却是更加阴毒了。

双峰之上,众人渐渐想通其中关窍,全都恼怒得火冒三丈。

丐帮刘思贤长老大声喝骂道:“魔教的狗崽子们听好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纵使十二首领今夜暂时低头,那也是权宜之计。只要诸位首领能够全身而退,继续号令各大门派一致抗敌,那么江湖上谁也不能瞧他们不起!”

他这话虽然浅白,却是给诸首领找了一个台阶下。

话音刚落,主峰上人人出声附和。

可他们哪里懂得十二首领的心思?

除了王临风是初涉江湖的愣头青,游春池昏迷不醒,其余十人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武学宗师人物。士可杀,不可辱,要他们对魔教少主低头服软,他们宁可跳崖自尽!

但刘思贤此话一出,他们此时若是再慷慨赴死,反而变成了中原武林的罪人。

两相逼迫之下,十人都是愁容不展,默然不语。

万千鸿只觉得好笑,心想这丐帮长老不是在帮我说话吗?眼看情势大大有利于自己,又火上浇油,说道:“诸位首领怎的都不吭声?我可以在华山上永无止境等待下去,你们没水没粮,又能死扛多久?”

净志大师说道:“老衲一人死不足惜,总之绝不能认你做盟主!”

万千鸿说道:“你们都是我的俘虏了,心里还不服气吗?”

净志大师说道:“江湖上谁的武功高,谁说了算。你有本事就堂堂正正以武相斗,躲在背后玩阴的算什么本领?谁能服你?”

万千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即说道:“素闻中原有华山论剑之武学传统,咱们今天也来个华山论剑。谁能打得过我,谁就来做武林盟主。要是谁都打不赢,呵呵,那你们就必须认我是盟主!”

他这几句又是用真气送出,双峰之上,众人皆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大喜过望,纷纷叫喊道:“魔教贼子自寻死路,我派掌门能把你打得滚下华山!”“尹帮主快动手啊!章真人不在,合该你来做武林盟主!”“都这个当口了,也别讲什么单打独斗的规矩,诸位首领请一起上罢!”

可是,任凭众人再怎么喊叫鼓噪,万千鸿始终面带微笑,不为所动。众首领则默然不语。

众人见状,忽然明白过来:万千鸿一定是给十二首领下了毒药或是点了穴道,否则十二首领就是车轮战也能把他打趴下,他怎么可能主动提出比武?!

刘思贤怒道:“魔教狗崽子恁地卑鄙无耻!你要是真心想比武,就快快除了诸位首领身上的钳制。”

万千鸿说道:“你们首领不中用才中了我的银针,我凭什么给他们去了?”听刘思贤一再出言辱骂,眼神已变得十分阴鸷。

“天枢使”熊平川脾气最暴烈,早就无法忍受丐帮侮辱,叫骂道:“他妈的丐帮臭叫花子,怎么总爱骂人是狗?老子一个脑袋挖七个窟窿,你也一个脑袋挖七个窟窿,你我生得一般模样,老子若是狗,你还能是人吗?”

他当真是个浑人,说话不假思索,哪里想到狗也是一个脑袋挖七个窟窿?

尹东元哈的笑了一声,说道:“有些人呐,你说他是狗,没得还辱没了狗呢。”

饶是情势万分凶险,众人听到这话都忍俊不禁。

熊平川愣了愣,隐约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少主向来最厌恶他开口说话,他唯恐自己又惹出祸事,连忙看向少主。

谁料万千鸿并未着恼,看了尹东元一眼,又朝熊平川使了个眼色。

熊平川心领神会,二话不说,奔到尹东元面前,俯下身子,提起醋钵大的拳头,狠狠击中尹东元的丹田!

他这一拳当真是虎狼之力,尹东元手足被缚,七穴被封,无法动用内力加以抵抗,硬生生接下这一拳,丹田立即剧烈震动,更掺杂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他只觉得眼冒金星,唇角溢出鲜血,满面痛苦之色。

熊平川得意洋洋,说道:“什么丐帮帮主,也不过如此嘛。臭叫花子们,你们说一句话难听话,我就揍你们帮主一拳!”

群丐见帮主被殴,登时激愤滔天,却是不敢再说话了。

熊平川哈哈大笑,回到万千鸿身后。

王临风真恨不得这一拳打在自己身上,急道:“尹帮主,你能撑得住吗?”

尹东元苦笑一声,冲王临风摇了摇头。熊平川这一拳下去,他竟然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十二首领之中,以丐帮帮主武功最强。万千鸿虽然稳操胜券,但行事缜密,一找到由头,马上就派人料理了尹东元,以确保后顾无忧。

万千鸿微笑说道:“是你们想要比武的,怎么没有人上来动手呢?你们方才推举章碧津做武林盟主,现在章碧津做不成了,你们还要推举谁?”稍作停顿,环顾一周,周围悄然无声。

他心中大感得意,继续说道:“既然没有人来挑战,那么武林盟主就非我莫属——”

忽然一道雪白身影站立起来,朗声说道:“我来领教万少主的高招。”

众人齐齐看望过去,那人正是武当派大弟子王临风!

原来安神丸的药效已经过去,王临风的手足能使出力气了。

其他首领老练成熟,遇到大事,瞻前顾后,兀自拿不定主意。王临风心里没那么多顾忌,既不能放任万千鸿篡夺盟主之位,那么就自然而然挺身而出了。

众人见王临风长身玉立,神态冷傲,形貌潇洒,都是眼前一亮。

许多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左右互相问询,才知道他就是章碧津的高徒,立即大声喝彩起来。

万千鸿眉头一皱,说道:“你要跟我比武?”

王临风说道:“你用银针封了我的七穴,我不能动用内功。公平起见,咱们得做个约定,这场比武纯以兵刃招式一较高下,谁也不能使用内力。你是敢还是不敢?”

虽说两人约定只比招式,可是高手运气发功,体貌外表上毫无征兆可寻。若是万千鸿暗自运功,王临风必然无力相扛。点到即止也就罢了,万一魔教少主偷施毒手,只怕王临风立即毙命华山。

尹东元急道:“小道爷……你……你这是去送死啊!”

王临风直直望着万千鸿,缓缓说道:“‘圣教主万千鸿,说到做到,决不食言’。这句话是不是你自己说的?”

——此话正是万千鸿当日在凤娇楼所言。

万千鸿没想到王临风会把自己的话记得这么清楚,不由心中一动,又环顾四周,只见人山人海,无数双眼睛都注视着自己。

月明雾散,华山之巅,万千鸿胸中豪气横生,说道:“好,只论招式,不用内功,我就和你比试比试。立即给王道长松绑。”

华山论剑

万千鸿此话一出,双峰一片哗然。

王临风虽然是章碧津的唯一传人,可他此刻无法施展内功,如何制敌取胜?

众首领相顾皆有忧色。

主峰上众人则交头接耳,满面忧虑。

有些胆子小的少男少女,更是直接伸手捂住眼睛,不忍心见到这丰神俊朗的武当道长被魔教少主所杀。

喧哗声中,两名教徒替王临风解开手足绳索,又将飞霜剑和拂尘递还给他。

王临风把拂尘插在背后,把飞霜剑系在腰间,当的一声,飞霜剑森然出鞘。

他左手掐剑诀,右手持长剑,飞霜剑斜架于前。一道雪白剑光,映得他面容冷若水晶,飘逸出尘。

众人见他气度超然,竟不由自主安静下来,偌大的双峰没有半点儿声响。

月明绝峰树青,唯闻簌簌风声。

众魔教教徒向后退了数步,让出一片平坦空地。

万千鸿从腰间解下毒龙黑鞭,手臂一甩,长鞭倏地抖落开来。

毒龙凌空飞舞,如有生命般蜿蜒游动,杀机无穷。

王临风神色淡然,余光瞥到尹东元神色异样焦灼,便扭头冲他微微一笑。

回过头来,又见玉挽容错愕万分地盯着自己,似乎不懂他怎么敢出来挑战少主。

王临风一见到玉挽容,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儿,只得躲过他的目光,举目直视万千鸿。

万千鸿手中那条长鞭已舞得飒飒作响,一圈一圈盘旋向前,神色似笑非笑,说道:“王道长,出招罢。”

王临风自知内力不济,务必以快取胜,这时也不客气了,清啸一声,长剑疾速递出,使出一招“大江东去”,直取敌人面门!

万千鸿手腕翻动,毒龙黑鞭向前急飞,龙首鞭头砰的一声将剑尖打歪,一圈圈鞭身旋即逼上前来,犹如毒蛇缠住猎物,作势要紧紧缠住飞霜剑。

王临风双步分错,身子前扑,飞霜剑险险逃出毒龙鞭的攻势。

他这时无法运转内功,身子不能回正,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忽然左手成爪插入土地,曲起左膝,右足伸长在地上划了一个半圆形,踢起一片沙石。

就是这么一撑一划,他已稳稳半蹲在地,剑尖斜指向下。其身手之机灵迅捷,当真如白鹤般灵动潇洒。

主峰上立即响起一片喝彩声。

万千鸿头也不回,右臂举过头顶,使出一招“龙起生云”,毒龙黑鞭在空中调转方向,厉声咆哮着冲向敌人。

龙首鞭头所过之处,魔教教徒手中所持火炬逐一熄灭,可见鞭风之强劲!

王临风来不及起身,连忙横剑挡在面前。

鞭剑相击,铮铮作响,直震得王临风虎口发麻,丹田处阵阵作疼。

万千鸿转过身来,长鞭猛地收回,又再次击出,银色龙首昂扬摇动,仿佛化作千龙万龙,龙影变幻,一瞬间连击王临风面门三处大穴。

王临风连忙站起,发力抖动右臂,长剑急速震颤,砰砰砰击退敌人三下攻势。

万千鸿变招也快,手臂蓦地后勾,长鞭竟绕到王临风背后,龙首瞄准他后心直击而下。

王临风立即反手隔档,龙首鞭头噔的一声撞上飞霜剑剑身,龙首颓然而落。

但王临风颈间忽然一阵疼痛,原来长鞭鞭身已在他脖子上狠狠拉出一条伤痕。

滴滴血珠落在雪白的道袍上,毒龙长鞭又扭动飞起。

王临风咬紧牙关,左足在地上一点,使出武当派轻功的一招“平步青云”,身子平平飞起,向侧边飘去。

但他内力不支,只是跃起一步,身子又落回地面。

好在这一步之高,已足够他护身所用。

王临风一边施展轻功后退,一边凝神对敌。

转眼间,两人又连过数招。

双峰之上,千百人目不转睛盯着二人的身形。

只见鞭影漆黑,剑光雪白,万千鸿沉稳狠辣,好似一条黑龙,王临风矫夭灵动,好似一头白鹤。

龙鹤降于华山之巅,殊死搏斗,激战酣烈,当真是荡心动魄,惊天骇地。

万千鸿的兵器胜在力道刚猛,攻击范围十分宽阔。他人站立不动,长鞭就能攻击数丈以外的敌人。

他一来不愿伤及俘虏性命,二来有心在中原群豪面前炫耀家传武学,所以没有一开场就痛下杀手,而是一点点消耗敌人体力。

王临风虽习得太极剑的种种精妙剑术,但内功不济,难免束手束脚。此时虽然能与长鞭抗衡,可始终近不了万千鸿的身。

速战速决绝无可能,如此纠缠下去,最后必然是他气力不支,一败涂地!

渐渐的,万千鸿的毒龙黑鞭占了上风,黑龙似乎要将白鹤绞杀吞噬。

眼望明月在天,战局险恶,王临风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我今夜命丧于此?”碧津自创的太极剑招式“风卷残云”。

铮的一声,鞭剑相交,长剑突然开始轻柔颤抖,将千钧之力消融于无形之中,又倏地一下全部反弹回鞭上!

万千鸿只觉得手上一沉,长鞭飞射回天,险些脱手而出,不由得吃了一惊,忽然明白过来:王临风使的是“三两拨千斤”的玄门武功!可他年纪还这样轻,怎么就领会了道家武功的精要诀窍?

万千鸿不敢再走刚猛路子,忙使出一招“卧虎藏龙”,毒龙黑鞭由硬变柔,婉转游动,杀机暗藏。

但他柔,王临风更柔。

王临风长剑翻转,圆转如意,使出一招“白云苍狗”,剑光如织,变幻莫测,将长鞭挑翻出去。

万千鸿只觉得眼前一花,长鞭力道不足,绵绵卧倒在地。

王临风立即纵身一跃,双足死死踩住鞭身,急速游走几步,终于逼到万千鸿身前!

万千鸿忙伸手拖拽长鞭,却怎么也拽不动,抬头一看,只见一道寒光直逼过来。

王临风飞起一剑,直直刺入万千鸿的胸口!

华山绝峰,寂然无声。

所有人都看得呆了:王临风方才分明处于下风,怎么突然反败为胜结果了魔教少主?!

飞霜剑一旦刺入敌身,则伤口处皮肉冻结,鲜血凝固。

万千鸿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心底泛起阵阵刺骨凉意,咬牙抬起右手,以双指挟住飞霜剑晶莹剔透的剑身,却使不出力气阻挡。

此时,飞霜剑只要再深一寸,便能刺进心房,取他性命!

可是,万千鸿已练成“浮屠圣功”笼囚仙鹤

尹东元这时无法使用真气,但他这一嗓子鼓劲全力,声音直直传到主峰之上。

群豪如梦初醒,欣喜若狂,应声叫喊道:“王盟主武艺超群,当世楷模!”“王盟主真不愧是章真人的高徒!”“武林盟主是王临风!”“武林盟主是王临风!”

其实,只要是稍有阅历的人都知道,王临风的武功绝对排不上天下掌门当年下过仙旨,七宝圣塔决不能重返江湖。贫道等久居深山,见识浅薄,但也知道他老人家的话是决计不会出错的。如今章掌门为魔教所擒,我等痛心疾首,夜不能寐,但也没有交出七宝圣塔。此物事关重大,断断不能拿来交换人质!”

王临风则挺剑怒道:“万千鸿,七宝圣塔就藏在我武当山上,你这是逼迫诸位武林同道围攻我武当山吗?你……你这离间计,用心忒也歹毒!”

万千鸿微微一笑,说道:“你既然视我为魔教少主,我要是不竭尽全力做一个混世大魔头,岂不是辜负了你一番期许?我言尽于此,咱们这就走罢!”朝左右使了个眼色。

众教徒立即上前围住十二首领,拖拖拽拽往峰下走去。

群豪见状,连忙走悬空索道奔来南峰,魔教教徒立即持械相抗。两方砰砰乓乓打作一团,杀声震天作响!

没多久,魔教教徒索性挥起板斧砍断索道。这下子,主峰的人再也过不来了。

有些头脑机敏的人立即骑马下山,准备去路上阻截魔教。其他人反应过来,也忙牵马跟随。

可是,华山派府内家丁都是魔伞的心腹,平时个个装作不会武功的模样。此时,魔伞见群豪要下山拦截救人,立即呼哨喝令。众家丁齐齐发难,群豪猝不及防,主峰上霎时斗成一团。

家丁人数占多,群豪则武功高强。两方倒也斗了一个旗鼓相当,可是时间越是拖延,对魔教越是有利。

只见万千鸿有条不紊指挥发令,众魔教教徒押着众首领疾速下山。

几名魔教教徒围住王临风,王临风挥剑应敌。

经过方才那番激战,他身体剧痛,体内真气乱行,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儿就被敌人夺走了兵刃。

魔教教徒一拥而上,以绳索绑住王临风的手足,以布条蒙住他的眼睛,以麻核桃塞进他的口中,最后抬手拂中他的睡穴。

王临风立即昏厥,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睡穴终于解开。

王临风渐渐恢复意识,耳听得车轮骨碌碌向前滚动,两旁林中树叶沙沙作响,自己似乎正坐在一辆马车上。

他手足上的绳索捆得死紧,眼前仍然覆着布条,口中还含着麻核桃,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说不出。

他身上伤口已经敷过药,但丹田仍不时传来刺骨疼痛,稍微运气抵抗,立即激发万千鸿所留下的那股真气,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横行霸道。

王临风只觉得痛不欲生,当下又昏死过去。

如是昏昏沉沉过了三天,王临风才慢慢恢复精神。

这时,万千鸿那股真气已减弱到七成力道,只要王临风不再莽撞运气,那就不会刺激得丹田作疼,真气乱走。

马车仍在山野间奔驰,车外传来溪涧鸟鸣之声,叮叮咚咚,十分悦耳。

王临风深呼一口气,扭动身体,背靠车壁坐起身来,四肢无比僵硬酸涩,于是稍稍伸长双腿,左足却碰到一团软软的物事,似乎是另一个人的衣袍。

王临风心中一动:此人是看守我的魔教教徒吗?

那人也察觉到王临风的动静,口中呜呜几声,原来此人也是人质,嘴里也塞了麻核桃!

王临风当下又惊又喜,心想,最好是尹帮主和我关在一起!此刻无法言语,便呜呜做声示意。

那人伸腿碰了碰王临风,挨擦着想要蹭到他的身边。

忽然车帘被人掀开,一道香风拂面吹来,紧接着一人闪进车中,喜道:“咦,临风道长,你终于醒啦!”声音清脆动听,正是玉挽容。

王临风和那人立即停止动作。

玉挽容喜不自胜,飞速掀开王临风脸上的布条,又取出他嘴中的麻核桃。见王临风嘴唇一时无法合拢,又提起袖子,轻轻擦拭他唇角溢出的涎液。

王临风连日不曾视物,骤然重获光明,双眼望去白花花的一片,过了片刻,视野才终于恢复清晰。

环顾四周,自己果然是处在一辆马车之中,车窗均给铁条封住,车厢里铺着稻草,车柱上锁了两条铁链,一条拴着自己的脚腕,另一条拴着另一个人质。

王临风抬头一看,那人长发披散,中衣血污,左眼隐约是个血窟窿,俨然是华山派新掌门游春池!

王临风失声叫道:“游少侠!”

游春池呜呜呻吟几声,忽然意识到玉挽容在场,又立即收声不动。

玉挽容浑不在意游春池,笑吟吟望着王临风,说道:“临风道长,你昏迷三天了。我怕你渴死,每隔一会儿就过来给你喂水。怎么这么巧,刚好让我撞见你醒过来?你……你知不知道是我在给你喂水呀?”说着,咯咯笑了起来。

风言风语

王临风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哪里有半点儿知觉?低头看去,瞧见玉挽容手里拿着一个盛水皮囊,低声说道:“多谢玉衡使喂水之情。”

玉挽容欢喜无限,说道:“临风道长,你的胆子也太大了。那天在华山上,你居然敢站出来挑战少主,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王临风问道:“你怕什么?”

玉挽容忸怩说道:“你坏死了,非要人家说出来吗?”

王临风有些不大自在,望向车帘,丛丛树影飘忽而过,低声说道:“我下武当山是为了救师父,没想到自己也沦为魔教俘虏……唉……”语气颇为懊丧。

玉挽容劝道:“临风道长,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你要是死了,你的同门道侣不伤心吗?那些……那些喜欢你的人,难道不伤心吗?”

王临风肃声说道:“我不会寻死的,我要好好活着,找到师父,把他老人家接回武当山,否则临风枉自为人。”

玉挽容立即板起面孔,说道:“临风道长,我劝你识时务一点。你那天一剑刺进少主的心窝,少主这辈子是忘不了你了。你要是敢逃跑,那他就是穷尽圣教之物力也要把你捉回来,再给你来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瞧你有几颗心够他挖的!”

王临风哼了一声,神色冷若冰霜。

玉挽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坐到王临风膝上,伸臂搂住他的脖颈。

王临风只觉得怀里挤入一具温热柔软的躯体,吓了一跳,低头说道:“你做什么?”

玉挽容将脑袋枕在王临风的肩上,娇怯怯望着他,说道:“临风道长,我知道你是名门仙士,不屑与我们这些魔教狗崽子为伍。可是再过几天,那个玩意儿就会大展雄风……嘻嘻,那还能容你守身如玉?”

王临风立即转过头去,默然不语。

玉挽容闻着王临风身上淡淡玄香,不由得神魂俱醉,在他脖颈间轻轻印下几吻,低声说道:“道长,我会好好疼你的,准叫你忘了那个臭叫花子。那时你就会知道,我是真的对你好。然后你就会后悔,以前应该对我好一点的……”

王临风面无表情,可是想起雪域情龙,如何能不焦灼忧虑?

这淫邪毒物哪里管他是自由身还是阶下囚?一到十天就要发作,这该如何是好?

玉挽容也不敢在人质马车里多耽,抱着王临风亲热了一会儿,便举起皮囊喂他喝水。

王临风着实口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停下来说道:“劳烦玉衡使给游少侠也喂几口水。”

玉挽容收起皮囊,笑嘻嘻说道:“游大少爷是他娘亲的乖宝宝,自有好妈妈全心全意服侍他,哪里用得着你操心?”

王临风一愣,旋即想到,魔伞也在押送人质的队伍中。她爱护养子,一定常常溜进人质马车照顾游春池饮食疗伤。

王临风这才放心。

玉挽容给王临风戴上遮眼布条,口里塞回麻核桃,便迅速离去。

马车行驶了大半天,离开群山,来到平原。

王临风听得车轮声嘈杂吵闹,魔教教徒正低声传达命令。

这一支押送人质的大队伍,似乎拆分成了数个小队,各走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料想是魔教人众甚多,走在路上太过招摇显眼。万千鸿就把十二首领分成数队,通过不同路线,分别押往魔教巢穴。

就算正派人士前来营救人质,那也不至于一网打尽。

不一会儿,车马喧哗声都渐渐远去。

王临风与游春池这支队伍十分精简,似乎只剩下两三辆马车,数骑人马相随在旁。

不过,押送两个内功被封的废人,这些人手已是绰绰有余。

玉挽容和魔伞仍不时进入马车照料人质。听她们口风,这一支队伍好像由万千鸿亲自率领,可见少主对这两名人质格外重视。

又行一天,车队绕过乡野田地,午后进入西安府。

西安城中店肆林立,人流如织,繁华似锦。

万千鸿也不避人耳目,车队径直停在一家酒楼门口。

魔教教徒除去游王二人身上种种束缚,为他们擦净面容,束发戴冠,换了干净衣裳,又推着他俩下了马车。

王临风多日不曾下地走路,难免走得跌跌撞撞,抬头看去,阳光耀眼生花,隐约见得酒楼门匾上写着“醉吟楼”三个大字。

他不知这是西安府里最豪奢的酒楼,给魔教教徒在背后一推,便稀里糊涂走了进去。

此时正是午饭时辰,大堂中满是宾客。店小二在桌椅间窜来窜去,到处添酒送菜,场面热闹得紧。

魔教教徒都打扮成商贾模样,大约有十数人,隐隐约约成包围势头,将游王二人围在最中间。

店伴见他们衣饰华贵,忙不迭凑上来招待,点头哈腰说道:“各位老爷可要楼上雅座?”

万千鸿双手背后,头戴乌纱帷帽,严严实实遮住了胡汉混血面孔,淡淡说道:“不必,就在此处将就着吃。”

店伴立即引着众人落座。

万千鸿自坐一桌。魔伞与游春池对坐一桌,游春池也戴了纱帽遮掩独眼。其余魔教教徒则坐满了两张长桌。

玉挽容正拉着王临风找地方坐下,忽然万千鸿淡淡吩咐道:“带他过来。”

玉挽容吐了吐舌头,低声说道:“我们这些人中间,也只有你配和少主共席了。”当下引着王临风来到万千鸿的桌旁,伸手将他按到椅中,自去别处就座。

万千鸿点了几道招牌菜和五两西凤酒,店伴忙奔去后厨吩咐。

桌上就只剩下万王二人相对而坐。

万千鸿一言不发,帷帽纱帘后,一对蓝湛湛眼睛直直盯着王临风。

王临风说道:“你将我带到大庭广众下抛头露面,就不怕我大声呼救吗?”

万千鸿答道:“你尽管大声吵闹。一个人听见你的声音,我就杀一个人;一百个人听见,我就杀一百个人;整座城都听见,我就血洗西安府。”

这座醉吟楼并非魔教堂口,楼中宾客伙计都是不会武功的平民百姓。王临风知道万千鸿说到做到,当下抿紧嘴唇,不敢抬头多看旁人一眼。

万千鸿冷冷说道:“如此胆色,难成大事。”

王临风微微一笑,说道:“你胆识过人,手段毒辣,将来必是一代枭雄。贫道但求师徒团聚,每日粗茶淡饭,武当山上习武修真,那就心满意足了。可惜就这么一个小小心愿,却被某些人视为洪水猛兽,非要搅和得天下大乱才高兴。”

万千鸿哼了一声,神色不屑一顾。

忽然隔壁桌一个矮胖汉子探过头来,问道:“这位老爷难道是武当派的道长吗?”

王临风的道袍已换成青色长衫,拂尘也被魔教缴去,旁人看不出他是修道之士。

王临风不敢和外人答话,垂首摇了摇头。

那矮胖汉子大失所望,坐回座位。他身旁一个竹竿似的高瘦汉子说道:“世上的事哪儿就这么巧?咱们才说到武当派的道长,旁边就坐着一个?”

那矮胖汉子说道:“武当派的王道长如今是江湖上炽手可热的大红人,我真巴不得能见他一面。听说他在华山绝顶连败数百名魔教好手,还在魔教少主身上戳了一千八百个透明窟窿,打得魔教少主哭爹喊娘,跪地求饶,王道长才高抬贵手饶了他一命。”

万千鸿脸色一黑,拍案欲起。

王临风吓了一跳,连忙捉住万千鸿的手腕,低声说道:“莽夫浑人以讹传讹,你何必当真?”

万千鸿手腕一颤,立即甩脱王临风的手,怒道:“你再动手动脚,我杀了你。”

王临风方才那一抓,已感到万千鸿的肌肤格外白腻,当真是冰肌玉骨,触手生温,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耳朵,说道:“魔教在江湖上名声极差,你又不是爷爷做武林盟主,结果章爷爷被魔教抓了。又推选王道长做武林盟主,结果王道长也被抓了。十二首领全部沦为俘虏,英雄大会不了了之,各大门派乱成一团,这该如何是好?”

高瘦汉子说道:“咱们这些小鱼小虾,瞎操那份心做什么?江湖上又不是只有他们十二个高手啊。照我说,少林寺的罗彻方丈武功通神,七十二绝艺已练成五门,这等身手才配得上‘武林盟主’的头衔。”

矮胖汉子说道:“罗彻方丈年事已高,只怕不愿来掺和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他座下玄晧神僧武功已臻化境,今年才三十岁,年富力强,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这次英雄大会,玄晧神僧好巧不巧迟到一天,刚好躲过魔教妖魔偷袭华山。如他这般洪福齐天,一定是大有作为的英雄人物。”

白发老者压低声音说道:“这玄晧亦正亦邪,来头可不小呢。我有一个表亲在少室山做火工,他和一个少林俗家弟子是好友。听那俗家弟子说,玄晧出家之前是魔教天王!少林寺为这件事已经闹得四分五裂,哪里有闲工夫去管魔教?”

另外两人先是一愣,对视一眼,接着哈哈大笑。

矮胖汉子大笑道:“你家表亲还说什么了?罗彻方丈也是魔教奸细吗?章爷爷、王道长也是魔教奸细吗?难道你我也是魔教奸细吗?哈哈哈——”

王临风却知此事是真,心里暗想,若玄晧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万千鸿一定会和他取得联络,借他的手把少林寺搅和得一塌糊涂;若玄晧当真斩断前缘,皈依佛门,万千鸿又怎会放过这个反教大叛徒?

想到这里,王临风偷偷看了万千鸿一眼。

但万千鸿面无表情,没有半分喜怒,好像根本没听见玄晧这个名字似的。

那白发老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怒道:“你们不信就算了!我以后再听到什么消息,绝不跟你二人分说。”

高瘦汉子说道:“老哥别介啊,我这里倒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趣闻。我前几天路过北城门,正好撞见几个衡山派弟子。他们给魔教几大首脑画了画像,贴在墙头供人辨认。听他们说,那劳什子魔教少主长得细皮嫩肉,脸蛋儿比大姑娘还要白,一对眼珠子蓝得出水,和那玉树临风的王临风道长一比,哈哈,那活脱脱就是个娘娘腔兔儿爷!这是衡山派少侠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的。”

魔龙飨宴

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万千鸿闻言,勃然大怒,霍地站起身来!

众魔教教徒立即回头张望,在桌下摁住各自兵刃。

那说闲话的三人还不知大祸临头,目瞪口呆看着万千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难。

其实,王临风这时若是袖手旁观,万千鸿必然会在闹市里惹出三条人命,消息一经流传,正派群豪一定能顺藤摸瓜追查过来。

可是眼看这三人性命垂危,焉有不救之理?

王临风连忙起身,拉住万千鸿的袖子,低声说道:“咱们还是去楼上吃罢,我喜欢清静一点。”

万千鸿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恶狠狠瞪了一眼王临风,转头怒视那三个人,过了一会儿,又回头瞪着王临风,咬牙切齿道:“一个俘虏还挑三拣四,当真是活祖宗,难伺候!”说罢,抬手在那三人桌上重重一拍,只听得哗啦啦几声脆响,桌上酒盏瓷碗尽数震碎!

那三人见他露了这一手高明功夫,个个吓得魂不附体,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万千鸿一甩袖子,气势汹汹上了二楼。

王临风怕他随便杀人泄愤,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二楼,店伴引着他二人在临窗雅座坐下。

雅座之间互以屏风隔档,着实安静许多,王临风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各色酒菜流水价送了上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海陆毕陈,香气扑鼻。

万千鸿出身西域,从小吃惯了牛羊肉,所点菜肴大都是荤腥。

王临风则自幼戒食荤饮酒,便只吃一盘随桌附赠的白菜豆腐,倒也清爽可口。

他几日不曾进食,实在是饿坏了,这一顿敞开肚皮,连吃了三碗大米饭。

万千鸿冷眼看着王临风呼哧呼哧往嘴里扒饭的模样,心想就是这头货在华山绝顶把我打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饶?胸中怒气上涌,说道:“王道长,你怎么只吃白菜豆腐啊?还怕我在菜里下毒害你不成?”

王临风听他说话阴阳怪气,懒得搭理他,伸筷去夹一条白菜。

万千鸿忽然飞出筷子,闪电般抢过那条白菜,送到嘴里嚼了一下,又呸的一声吐了出来,说道:“中原人天天吃草,还有力气打架吗?”

王临风心想打别人兴许不成,打你是绰绰有余了,说道:“蔬菜粮食得来不易,少主何苦糟践饭食?”

万千鸿冷笑说道:“剩饭剩菜,刚好可以送给你的丐帮朋友享用。再说了,这桌上许多荤菜,你连碰都不碰一下,你浪费的饭食不是比我更多吗?”

王临风正色说道:“茹素戒酒乃是武当派门规。我的丐帮朋友亦是严守帮规,无论在江湖上的身份多高,永远不忘叫花本色。少主随意取笑其他门派的规矩,未免有些少见多怪、坐井观天。”

万千鸿哼了一声,伸筷去夹一片火腿。

王临风不喜他言语中轻辱尹东元,飞速伸筷,意欲抢夺。

万千鸿脸色一沉,筷子回拨后撩。

王临风手腕下坠,双筷分开,筷尖上挑,顺着万千鸿的筷子轻轻一击,用劲儿甚为巧柔。

万千鸿只觉得轻轻一颤,那片火腿就给王临风夹了去。

万千鸿不由恼羞成怒,起身喝道:“你敢从我嘴里抢肉吃?我——”

谁料,王临风面无表情,将那片火腿放进了万千鸿的碗中,轻飘飘说道:“少主请用。”

万千鸿一愣,过了半响,冷笑说道:“你自认为是本教珍贵人质,就觉得我不敢出手炮制你吗?哼,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华山之耻,你给我牢牢记住了。”说罢,怫然离去。

王临风无奈极了,只得跟上。

到得楼下,玉挽容匆匆忙忙迎过来,说道:“临风道长,这才一顿饭的功夫,你怎么又惹恼了少主啊?”

王临风答道:“他还需要我去惹恼吗?我瞧此人每时每刻都在生闷气,不是生别人的气,就是生他自己的气,总之没有一时是高兴的,也不知他活在世上有什么趣味。”

玉挽容嗔道:“哼,你就会跟我打太极,你对那臭叫花子也这么贫嘴吗?我可不信。”

王临风一愣,心想自己对待这魔教少年确实言语轻慢,这是何故?难道……难道……一时无言以对。

当夜投宿在西安府。翌日破晓出发,向西而行。

其后几日,万千鸿想必是不愿忍受江湖上的风言风语,魔教车队再未在城池镇甸驻留。偶尔在饭店饮食,也尽量选择清净所在,绝不与寻常食客混在一处。

这一天,车队行过凤翔府,来到城外山野中一座庄园,名唤“听松山庄”,却是魔教据点。万千鸿下令在此处休整过夜。

魔教教徒除去游王二人身上的束缚,将他们分别押入两间地牢。

虽是夏季,地牢中仍是寒气逼人,地上铺了稻草,干干净净,倒也不劣。

待到今夜子时,十日之期又要到了。

王临风心里着实慌急:玉挽容连日来频频挑逗暗示,难道今夜当真要借这魔教少年来驱散药性?

如今当世之人,只有章碧津、尹东元及玉挽容知道王临风中了雪域情龙。师父不必再提,尹帮主又不知身在何处,纵使王临风万般不愿,眼下也唯有玉挽容一人能解他燃眉之急……

王临风心乱如麻,闭上眼睛,一时想着正邪殊途,今夜若要失身于魔教妖孽,那还不如一头撞死,一了百了;一时又想起师父多年来的养育栽培之恩,以及师叔师弟们待自己的亲善友爱,武当派已经是群龙无首,自己再去寻死,诸位道侣岂不是更受重创?

又回忆起华山绝顶,自己稀里糊涂夺得武林盟主之位,诸位武林同道为自己欢声喝彩的场景……若是自己身死命殒,于武林局势有何裨益?

想到华山论剑时的慷慨壮志,王临风胸中忽然涌起一股豪气:自尽为易,苟活为难,修道之人,本就该迎难而上,清心去情,我总是为雪域情龙忧心忡忡,恰恰说明我还没有斩断心中毒龙,无法摈弃七情六欲。

退一万步说,纵是要死,也该为正义大业从容赴死,怎能为区区欲情淫物自寻短见?

如此想来,王临风心中豁然开朗:此番落入魔教手中,不过是试炼罢了,何惧之有?

过了一会儿,看守送来晚膳。

王临风饱餐一顿,便即打坐入定。

又过大约两个时辰,地牢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王临风睁开眼睛,只见玉挽容赫然立在地牢门口,手持火把,一对妙目直勾勾盯着自己。

饶是王临风已做足准备,一眼看到玉挽容,心里还是止不住羞赧,低头说道:“你……你来了……”

玉挽容神色却格外忧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道:“临风道长,你先别激动,是少主要见你。”

王临风大出意料,说道:“万千鸿深夜传唤,是要对我用刑么?”

玉挽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在华山之上大大折辱了圣教誉名,少主怎会放过你呢?”

王临风心里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说道:“明明是他自己功夫不如人,辱没了魔教妖名,这……这……”

其实,从他落入魔教手中天人交战魔教少主h

王临风只觉得有无数把小刀同时切割自己的皮肤,疼得眼冒金星,下意识运功护体。

内力一旦流转,丹田立即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却是雪上加霜,痛上加痛!

王临风忍不住闷哼一声,满面痛楚之色。

万千鸿刷的一声收起长鞭,凝视着王临风隐忍的表情,胸中涌起阵阵快意,笑着问道:“七宝圣塔藏在何处?”

王临风嘴唇发抖,抬眼看着万千鸿,颤声说道:“你有本事就一刀杀了我,用这些零碎手段折磨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万千鸿眼眸幽蓝,沉声说道:“我是魔教妖孽,又不是英雄好汉,我偏爱用零碎手段折磨人,谁能管得了我?”抬手又抽了王临风一鞭,角度刁钻,正好打中大腿内侧软肉!

王临风咬住下唇,全身如弓弦般死死绷紧。

万千鸿面带微笑,转身提起一只白瓷酒壶,缓缓放倒,一条透明酒线溢出壶口,直直坠落在毒龙长鞭之上,顺着鞭身流至鞭尾。

转眼间,毒龙全身为酒液所濡湿,黑亮鳞片泛着明亮水光。

万千鸿轻轻巧巧抖开长鞭,黑龙游动,酒香四溢,水珠飞散,又问道:“七宝圣塔藏在何处?”

王临风此生从未如此憎恨过这八个字,怒道:“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也绝不会告诉你!”

万千鸿不答话,手臂发力,又使出那套千龙万龙的幻影鞭法。

只听长鞭破风而来,转瞬间,千万条鞭子同时抽来!

王临风身上已有数道伤口,而万千鸿第二次发鞭,每一鞭竟然都落在某一条伤口之上,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纵使是不会功夫的莽汉也会抽鞭子打人,但要运鞭随心,让每一鞭都精准落在某一个位置,非得是武学高手才能做到。

鞭雨过后,王临风身上每个伤口都深了一分,鞭上所染酒水更是悄然渗入肌肤裂缝,激发钻心刺骨的辛辣痛感!

王临风只觉得浑身的皮肤给人一寸寸剥了下来,撕心裂肺惨叫一声,惊飞窗外几只鸟雀,旋即死死忍住,再也不肯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愈是硬气死扛,万千鸿愈是大起凌虐兴致,右手不知疲倦般挥舞长鞭,鞭子在空中猎猎作响。

有时鞭子猛力抽打某一道伤口;有时却落在一处完好的肌肤上;有时狠狠击打上半身;有时,鞭头神乎其技绕到王临风背后,在他脊背上留下一道伤痕。

王临风不知他下一鞭子要抽在何处,胸中涌起一股未知的恐惧,只觉自己全然受到万千鸿的支配,他要自己生便生,要自己死便死……

他偶尔痛得半晕过去,又被一鞭子抽回现实,真恨不得万千鸿再使出那套狂风暴雨般的幻影鞭法,也好过这样一鞭一鞭折磨自己……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王临风的身子和道袍都毁得不像样子。

破破烂烂的染血布条一缕一缕挂在他高挑的身上,肩胸、腰背、双腿半遮半掩裸露在外,白皙肌肤遍布鲜红血痕。

清冽酒香与血腥味道混合在一起,满室皆是那残酷而诱惑的气息……

万千鸿右手轻挥慢摇,长鞭一圈一圈落入他的掌心。

他到底不愿伤害人质性命,下手已算极为克制,王临风所受都是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只是酒水渗入伤口,更增几分痛感。

王临风已经疼得四肢麻木,双眼朦胧,神色异常迷茫。

万千鸿提起龙首鞭头,缓缓挑起王临风的下巴,命令道:“抬头,看着我。”

王临风下巴一阵冰凉,浑浑噩噩抬起头来,撞进一对蔚蓝色的眼眸中,心中一阵恍然,说道:“看什么?”

万千鸿仔细端详王临风。

他方才有意无意饶过了王临风的脸,只见王临风此刻气息紊乱,脸色苍白,额前沁出点点汗珠,双颊浮起两团淡红色红晕,显得格外脆弱。

烛火昏暗晃动,照得他一半面孔隐藏在黑暗之中,另一半则显露在烛光之下,光影分明,界限宛然,愈显俊朗如玉。

万千鸿薄唇微动,放开王临风的下巴,低声答道:“没什么。”又问道:“七宝圣塔藏在何处?”

王临风冷冷一笑,忽然啐的吐出一口血沫,正中万千鸿的脸颊。

万千鸿沉下脸色,抬手抹去血沫,反手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

王临风给他打得头晕目眩,忽然体内涌出一种异样感觉,竟然嗯的一声呻吟出来!

他这一声呻吟格外柔和婉娈,与平日说话语气判若两人。

此声一出,万王二人都是一愣。

王临风心底一沉,暗道不妙,子时到了,雪域情龙复苏了!

那情潮来得又快又猛,王临风小腹深处倏地燃起一簇火苗,火势迅猛,很快烧成一团熊熊火焰,接着连着一片燎原大火,刹那间席卷全身。

万千鸿见王临风神色古怪,身子如风中枯叶般簌簌战栗,不由狐疑说道:“你在耍什么花枪?休想蒙混过关。”

王临风难受得说不出一句话来,闭上眼睛,竭力忍耐汹涌情欲。

万千鸿眼光上下扫视,忽然发觉王临风胯间隆起一团鼓包,心中一动,抬起龙首鞭头,挑开王临风破碎的衣摆。

王临风吓了一跳,拼命扭动身子想要躲避,可他被紧紧绑在木桩上,却能躲到哪里去?

万千鸿低头看去,只见王临风的男根已经勃起,形状健康而又匀称,心脏几乎漏跳一拍,脑中瞬间转过无数心思,嘴上则不由自主说道:“哈,什么玉树临风武当道长,原来别人越是作践你,你越是快活吗?呵呵,我瞧你活脱脱就是一个……”

他本想说“贱货”,但话到嘴边,又觉这词不太文雅,一时间想不出更加恰当的词语,便止住话头,说道:“哼,你在武当山上修的是什么道?如此放荡淫乱,武当派改做勾栏生意算了。”一边说着,一边用龙首鞭头轻轻拨弄那昂扬男根。

王临风下身一片冰凉,焦灼欲火稍有缓解,但不能任由他侮辱师门,哑声解释道:“我中了春药……并非生性……生性如此……”

万千鸿大怒,剑眉一竖,喝道:“胡说八道,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我为什么要给你下春药?分明是你自己生性淫荡。”他心神一乱,手上没了准头,鞭头狠狠刮蹭了一下敏感的性器。

王临风浑身一颤,欲哭无泪,说道:“你万千鸿是没有给我下春药,是其他魔教奸人对我下此毒手……你们魔教蛇鼠一窝,手段卑鄙下流,害得我……害得我好苦啊……”

万千鸿一愣,不由得将信将疑,伸出二指搭住王临风的脉搏,又掀开他眼皮,仔细分辨眼珠光泽,发觉王临风这股子欲火来得猛烈而又古怪,确实是药物所致。

他这才相信王临风所言非虚,脸色阴沉,转过头去,心里一下子掠过无数念头:下面那些人怎么回事?怎能不经我允许,自作主张给王临风喂了春药?

难道为着我深夜传唤于他,这些马屁精投机逢迎,胡乱揣摩我的心思,误以为我想和这臭道士做那种勾当吗?

可恶,我手底下怎么尽是一群酒囊饭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万千鸿恼怒异常,但见王临风隐忍又迷乱的神情,心脏却是怦怦乱跳,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轻咳一声,粗声粗气问道:“他们给你喂了什么春药?”

王临风说道:“雪域情龙……听说是从西域雪山上采来的……”

万千鸿“嗯”了一声,心想这玩意儿可厉害得紧啊,每逢十天就要发作一次,我又不能放任你活活憋死,你这辈子恐怕都得跟着我了……呸,不对了,谁要跟你好一辈子?我属下众多,随随便便找个汉子就能把你打发了,哪里用得着我亲自出马?

正天人交战之际,忽然听得门外教徒说道:“禀告少主,玉衡使求见。”

万千鸿定了定心神,肃声问道:“何事?”

教徒答道:“禀告少主,玉衡使言道:‘少主精明能干,勤于教务,这么晚了还审问人质,做属下的不能给少主帮忙,实在惭愧得紧。少主再怎么操劳圣教大业,也不能不顾身体啊。不如把人质遣回地牢,属下来替少主审讯逼问’。”

万千鸿想也不想,断然拒绝道:“不必,别再打扰我。”

教徒凛然遵命,默默退去。

万千鸿回过神来,却是一愣:玉衡使有心替我分忧,这人阴阳同体,男女皆宜,我满可以顺水推舟把王临风塞给他,为什么要一口拒绝?

难道……难道我舍不得把王临风推给他?

如此一想,万千鸿心中一荡。

他身为圣教少主,便是纳几百几千个小妾也无妨,可王临风是个男人,又是武当派高徒,他们二人势如水火,不共戴天,怎能纳此人为孪宠……不,正因为此人是王临风,才配得上他圣教少主的身份!

万千鸿蓦地想起那日华山绝顶,王临风矫如白鹤,灵动潇洒,剑走轻灵,武功入神,当真是天仙般的人物……

万千鸿那时只当他是此生大敌,此刻心境大不相同,一想到能将此人纳入房中,心中就止不住激动兴奋……

王临风浑身痛热交织,只觉得每一根血管都要爆炸开来,实在憋闷得辛苦至极。眼看万千鸿脸上神色变来变去,不知在心里如何嘲笑自己,不由老大不痛快。

万千鸿打定主意,转身走到王临风面前,板起面孔说道:“你身上难受得很吗?”

王临风怒道:“你没长眼睛,自己不会看吗?”

万千鸿呵呵笑了几声,说道:“我就瞧你逞凶斗恶能到几时。雪域情龙若是不得抒发,你就会精血堵塞,当场憋死,那副模样肯定美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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