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一叶子

终于到了辨认仪式这日。

苏芷北着盛装出行，从宫门一路走进太庙，言行一板一眼显然已学得几分皇室规矩。

一丞十八司都来观看，乌泱泱站了一大片，丞相吴庸为首，低头端着笏板，不苟言笑。

帝后坐在铺满流苏的华盖底下，有太监剥了水果一颗一颗喂到他们嘴边。但皇帝的坐姿略有歪斜，食物也用得极少，似乎懒倦的神态更胜初见苏芷北那日。陈惠君则端正地坐在一旁，仿佛代他宣扬着皇室的体面。

苏芷北站定，下跪，参拜。

皇帝说：“即刻开始。”

老太监便端上一盘香蜡，由少女亲手点燃，敬献于脉树的供奉台上。风吹树叶，枝丫上挂着的历代先帝牌匾也随风摇曳，叮叮当当。

“礼成，入海！”老太监声如洪钟。

在楚国，通过脉树滴血认亲的步骤统称为入海，借意于无根之水终将回归海洋，暗示认祖归宗。

太监用烫手的绢帕擦拭少女的左手腕，随后祭出一柄金色小刀，不过人手掌长度，用刀尖对准血管，狠狠一刀扎下。

苏芷北皱了皱眉，血水沿着刀身的血槽如一条小溪欢快地浸入土壤。

太监掐着时刻，数到“九”，便利落地拔出小刀，贴上一张治疗符纸。

苏芷北捂着手腕退到一旁。

此时，群臣也顾不上礼节，一个个偷偷抬眼去瞟：两人合抱粗的巨大树木顶部正缓缓长出一片翠绿的新叶，在周围苍绿色叶片中格外显眼。

老太监高呼：“恭喜陛下喜得遗珍！”

群臣便也跟着叫：“恭喜陛下喜得遗珍！”

皇帝愣定了片刻，道：“那便封为帝姬吧。”

他艰难地支了半边身子去问陈惠君：“皇后可确定了她是哪位妃嫔的子嗣？上次你提议的封地说的是哪一片来着？”

陈惠君微笑道：“是容嫔的孩子，本名叫做萧婉婉。臣妾先前说的封地是善州那一块，大小正适合婉婉帝姬的身份。”

项栩在下头黑了脸，善州是出了名的又穷又小，之前历代皇子帝姬也没见得谁的封地这么寒碜，皇后摆明了是不待见这位半路帝姬的。

但皇后的说辞正中皇帝下怀，他本来就不信这个孩子是自己所出，哪怕脉树确认也不愿意多花上一分心神，因此不给众臣讨论的时间，直截了当道：“就按皇后说的办吧。”

吴庸几人面面相觑，小声应了个“是”。

皇后提议道：“陛下今日劳累，不如大家就此散了吧，臣妾早早为陛下备了补汤，晚些去就过了最佳火候了。”

皇帝正要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近日玄城里有个传言闹得沸沸扬扬，都传到孤耳朵里了。”

皇后撑着笑容道：“是什么传言惊扰了陛下？”

“他们竟敢编排孤的池年，堂堂太子殿下也是这群庶民能随便议论的吗！”皇帝拍着龙头扶手，气得咳嗽连连，“吴庸，你要严查这个谣言！带头传谣的全都抓起来处决！”

“陛下息怒，不必为这些人气坏了身子。丞相大人必定会尽心尽力的。”陈惠君轻抚皇帝的胸膛，替他顺着气，“您太过操劳，交给下面人就好了。”

她急着要把皇帝带走，但男人偏偏因为这件事生了火气，仍坐着不动道：“池年呢？他今日怎么没来，叫他一起来敬敬这脉树，给孤狠狠打那些造谣生事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