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一切都如往日练习的那样顺利地进行着,可沈则琛却察觉到了那股异样。
季倾羽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在轻微地颤抖。
现在是在舞台上,沈则琛只能抑制住内心,不动声色地看了季倾羽一眼。
季倾羽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与沈则琛对视,因为他正在看镜头。
季倾羽的脑海有些空白,无法集中注意力,他感觉眼前的镜头就像一个无止境黑洞,正在源源不断地吸走他的意识和自我。
那个黑洞忽然间又变成了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的万花筒,圆孔里是高速变换着的画面,阴霾密布的天空、路面溅起的水花、斑驳干涸的血迹、警车刺耳尖锐的鸣笛声……所有的一切像相簿在他眼前飞速地翻阅而过。
该死,他明明不想在这种时候想起这些。
他现在可是在舞台上。
可身体不是完全能受自己掌控的东西,比如此时此刻他怎么也无法将这些画面从脑海里剥离。
可能是先前沈则琛的发挥太过完美无形中给了他压力,也可能是今天的天气并不好场地外面正在下雨,又或者是他本来就没做好要上台的准备……
总之被沈则琛该死地说中了,现在的季倾羽真的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不可控制的紧张。
下一秒他要唱的这句歌词是句高音,原本是属于沈则琛的歌词,但沈则琛竟然真的说到做到,在确确实实看到季倾羽的进步和态度后将自己的part分给了他。
所以季倾羽原本是觉得,到时候无论在台上发挥的如何,都不能把这句歌词给唱出岔子。
但现在看来,似乎要事与愿违。
季倾羽机械般地开了口,他自己都不记得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唱完这句歌词的,只是在发觉自己已经唱完之后,心重重地沉下去。
他唱破音了。
“then i can be the worst devil”
那我就可以成为最坏的恶魔。
耳返里传出的伴奏就像能听见声音却理解不了含义的英语听力,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可很快就被沉重的呼吸声掩盖住,销声匿迹。
季倾羽轻微喘着气,整个人四肢发麻,僵硬得仿佛是一支挤不出墨水的笔尖,只能无力地拖着身躯,在舞台这张五彩斑斓的纸上来回刮过空白的痕迹。
他能明显感觉到底下的观众席在一瞬之间沉寂下去,尽管他并不能看清台下那些人脸上的表情。
因为眼前高速闪过的那些画面没有尽头,漫天冰冷的大雨仿佛又再度笼罩了他,季倾羽眼睁睁地看见彩色的世界变成无生机的黑白,死一般的寂静。
在黑与白之间,哪里好像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既不属于黑也不属于白,灵魂离开躯壳,无处可去,就连灵魂都不被这个世界容纳。
他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慌,足尖远离地面,飘飘然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身处何方,甚至开始疑惑不解:自己真的活着吗?不对,自己是谁?
又仅仅只是一秒钟的时间,飘荡在半空的灵魂被人硬生生扯回地面,温热的暖意触手可及。
是沈则琛突然间握住了他的手。
季倾羽猛地抬起头来,在那一刻他眼前的黑白画面借由这只手变成四分五裂的玻璃,犹如剥落的墙灰簌簌而下,露出真实的世界。
头顶的照明灯强烈又刺眼,鞋底的触感证明他确确实实是踩在地面,脱离的灵魂回归,季倾羽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则琛的眼睛。
真实的世界是沈则琛漆黑的双眼。
他在沈则琛的眼中看到自己。
他记起来了,现在的他是在舞台上,而自己是季倾羽。
那些丢失的、抛弃的意义,全都在这双眼睛里面被重新找回。
在成百上千人的注视下,他和他对视。
沈则琛握住他的手逐渐用力,源源不断的暖意从指尖传递到心房,似乎是在用这种支撑的方式让季倾羽冷静下来。
季倾羽反应过来,忽然回握住沈则琛的手,两人将十指相扣的双手举起,面对面侧对着观众席。
面对面牵手的两人位于舞台的正中央,他们置身于旷阔的舞台之中,可却像只能看到彼此。
因为他们的对视是那么专注那么漫长,久到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久到可以在对方的眼睛里死去。
可那个人指尖的温度又是那么真切,比耳返伴奏更为清晰的心跳声如同鼓点,成为了铭刻进生命的血遖峯肉。
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明白活着的含义。
季倾羽突然在沈则琛漆黑的眼睛里看见无比纯粹的笑意,就像平静的原野盛开出一朵绝无仅有的花。
“百无聊赖的我盯着窗里你的影子。”跟随节奏,沈则琛对着季倾羽的眼睛唱出他的歌词。
高栎星紧跟着唱:“它是那么纯洁无暇,fake。”
吴越紧随其后:“又是那么想让人撕碎,truth。”
沈则琛忽然移开了目光,偏过头望向底下观众席的某个方位,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想提醒季倾羽跟他一起看。
季倾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晃动的视线在某个角落停下。
当季倾羽看到坐在那个角落的正挥舞着应援棒的几个女孩时,突然愣在原地。
她们激动地挥舞着sypto的蓝色应援棒,在漫天的黄色海洋中是那么格格不入,但她们又像逆流而行与全世界为敌的勇者,是那么的骁勇坚定。
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以前甚至从未给过底下的观众席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