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chapter4
有时候你觉得一切都很顺利，那是因为你故意无视了那些让你觉得不安的细节。
你以为这样，它们就真的不会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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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呼出一口气，踢了踢路边的石子。
同事中田修司嘴里叼着烟走了过来，走到宫城面前时正好刚点燃。
“来一根？”中田吐出一口烟，把左手拿着的烟盒往宫城面前递了递。
宫城又呼了一口气，撇撇嘴，点了下头。
两个人沉默地抽完了半根烟，中田挠着头道：“哎西……该死的经理……”
宫城的嘴巴长成了小圆，绵长地吐出很长的一条烟线，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抽烟。
中田吸了最后一口，把只剩下烟屁股的烟头扔到地上碾了碾。“我得去买罐红牛，先走了。”
宫城摆摆手，面容在烟雾中有些看不清。
深呼吸着把吐出的尼古丁再吸回去，胸膛里翻滚着的感觉让宫城好受了些，他用鼻子将面前云绕的灰烟深深地吸进肺里，再慢慢地张嘴呼出。
用手指掐着烟头上的线圈处，发烫的感觉持续了约一秒就结束了，指尖微微被灼伤的感觉让宫城扯动了下嘴角。
把中田踩扁的烟头捡了起来，宫城把两个扁扁的烟头扔进了厕所冲掉，然后洗了洗手，回去上班了。
＊＊＊
当年三井是在大二开学前一个月正式出院的。
那时候的他走起路来，已经和常人无异，完全看不出他五个月前所受的伤，曾经一度严重到有残疾的可能。
宫城那时已不是他的看护，但养成的习惯还是一时改不掉。哪怕三井找他出去约会，宫城也担心这担心那，最后还是尽量待在室内，倒是陆陆续续把城里几乎所有的情侣场所都去了一遍。
多亏了三井这个冤大头的‘客户’，宫城至少半年内不用为生活发愁，短时间也不想再接医院的工作了。
三井还真的要给宫城住院时期的‘特殊服务费’，但是两人已经交往了，宫城就没要。三井还要说，被宫城锤了一顿。
至于照顾三井起居获得的工资，是他应得的，宫城倒是没有和三井雅美客气。和三井飒比起，三井妈妈还是通情达理得多，还夸宫城把三井照顾得很好，谢谢他的付出等等。
出去玩或者在宫城的小屋点外卖的时候，都是宫城抢着付钱。反正也是从三井身上赚的钱，给他花也不错。
三井还笑着说：这样好像我被你包养了。
宫城心想，要是这点小钱能包养你个大少爷倒好了。
和三井约会——或者宫城更觉得自己是在陪玩——算是把宫城错过的高中休暇时光弥补了一半，让他因十五岁就离家所积攒的青春遗憾都减少了不少，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的同时，也让宫城渐渐渴望起了剩下的那半部分。
他真的要一直打零工到退休吗？或者说一直打零工的他，能拿到退休金吗？也要有公司愿意一直给临时工缴纳社会和医疗等等的保险才行。也就是说，说不定到了七十岁，他不工作的话就没有钱了。
从现在开始攒钱，开什么玩笑，除了做三井的看护的那笔意外收入，他每个短工挣到的钱能生活下去就不错了。
三井是个在有名的大学念书的学生，即便他不怎么喜欢学习，毕业总归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就算他嘴上再怎么说自己不擅长经营等等，毕业后大概率还是会继承家业的。
一个是大公司的继承人，一个是高中辍学的社会底层人士，不用问也知道结果了吧？
也不完全是为了这段感情，但因为三井，宫城多了想再试试的念头。
想要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学历是必不可少的，宫城也不可能再回高中，所以可供他选择的第二机会就不太多了。
纠结了一段时间后，宫城跟三井说，自己要去上夜校。
三井表示大力支持，还说会在学业上帮助他的。
好几年没碰书本了，有人教当然好。
不过宫城拒绝了三井提出的替自己支付学费的提议。
那时的三井还是学生，纵使零用钱堪比普通人的月薪，但是那也是他从父母那里拿来的。宫城不想自己真的变成靠三井过活的金丝雀，更不想觉得自己欠三井夫妇。
两年前，大学毕业的三井开始进入父亲的公司实习。那之后赚的，宫城倒是不介意偶尔花花。因为他也一样会给三井买这买那。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想要事事分清比什么都难。
宫城知道重新开始学习会很辛苦，毕竟他没打算做全职学生，白天在家一直温习也不是他的风格，他还是准备要继续打工，双头并行。
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他想着：反正夜校也没有时间限制，边读边工作，慢慢来也比永远做个辍学生来得好。
说不定在他考出毕业证之前，就能遇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不看学历的好工作？
但是他千想万想，他没想过阻碍他继续学业的最大阻碍会是三井。
在他输给自己之前，在他有机会尽全力争取一次之前，他就得半被迫地放弃了。
三井不是故意的。
复学后的他如果不想重读一年，要在进行大二课程的同时把大一缺的大半一齐补上。
三井也不想给宫城做坏榜样，如果他都没考过，怎么好意思去辅导宫城？
不过快半年没学习过的大脑没有他记得的那么好使，勉强自己刻苦的结果就是三井很快又病倒了。
不至于出不了门或者又要休学，但是晚上根本离不开人，一个星期能发烧两三次，白天也需要多休息。
三井飒在三井要求搬出去住后就不许三井再使用家里雇佣的司机或厨师之类的佣人，除了零花钱照给以外，其他都要他自己来。
自认要为三井的‘独立’负起至少一半责任的宫城也不能坐视三井不吃或者只吃外卖。
那时候宫城还想，是不是自己欠三井的，所以即使不再是看护，也得一直照顾他。
可是那怎么一样，男朋友生病了，难道自己能不管吗？为了男朋友包了所有的家务，为了男朋友给他做爱心三餐，为了男朋友可以无后顾之忧地成为荣誉毕业生，宫城一共去了没几次夜校，就不去了。
在监督三井调理好身体的这个过程中，宫城也不是全然地在委屈自己。
他一直很想照顾别人，想成为别人的依靠。但是母亲并不相信他，安娜也拿他当同龄人而不是哥哥看待，不肯接受他生活上的照顾。因为骨折或体弱而不得不依靠着自己的三井，让宫城觉得很有成就感。
他做的一切都不再是为了自己，他让三井变得更好，也让自己有了价值。
但是三井并不会永远都在大病初愈。
三井以前除了喜欢的篮球训练外，并不爱运动。可也不忍心看宫城总是忙前忙后，他是在谈恋爱，不是在征求保姆。等他过了学业格外繁重、体弱多病的那一个学期，从假期开始拉着宫城天天锻炼，早上晨跑，吃了早饭力量训练，下午也要再来一次，晚上还要有氧，一度累得三井连晚上的固定性生活都放弃了。
宫城受得了连续十二小时的连班，受到了连续工作半个月，受得了带病上班还饿了一晚上差点盲肠炎。
连续三天跑半个小时？？？
谢谢，心领了。不用麻烦了。
三井倒是坚持了下来，渐渐甚至连腹肌和胸肌都练出来了。更没少在宫城面前秀，然后故意惹了宫城烦以后又进行和好的床上运动。
时间渐渐往前走，就在宫城刚准备重拾放弃了半年的夜校，三井对他建议着：为了庆祝他们交往一周年，他们一起出国游吧。
夜校什么时候读都可以，所以也就是不必急在一时。
这可是宫城第一次和人交往，还持续了整整一年，不庆祝一下，万一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该怎么办？
于是学习深造的计划又搁浅了。
等到第二年，宫城已经在三井的介绍下，去了现在的公司，做起了销售员。
这里给的工资是外面的12倍，而且提成也不错。
哪怕宫城夜校毕业，也不一定能找到更适合的工作了。
先做一年吧，试试看，说不定做得好了，不输在大企业上班。
接着就是第三次，这一年的宫城对于销售的工作很上手了，他的销售技巧也越来越高，但是他真的不喜欢见人说人话和昧着良心推销。他又想提去读夜大的事，但是没等他说出口，三井开始实习了。
宫城都记不清三井到底喝吐了多少回，自己为了等他、照顾他都有了根深蒂固的黑眼圈。
他能在教室里安静地坐着听讲，在三井可能会在外面犯错的情况下？
他能放心三井一个人应酬完回来吗？连着替他倒杯水的人都没有？
他能安心顾着学习，无视三井呻吟着发出的需求吗？在每一声叹气都好像在说宫城做得不好的提醒提醒？
而且以他的年纪，学院早都没有了同龄人的身影，就算想好好学习都没有温书搭档。
算了，不折腾了。
至少现在的工作可以让宫城每天准备下班，做好了丰富多样的晚餐再陪应酬没那么频繁的三井度过有质量的二人时光。
宫城对自己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