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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如今的西门氏,又和曾经的敌人杨复恭走到了一起,共同对付权势滔天的田令孜。

“李司马乃夏州儒吏,来找某这个中人做甚?”

“为诛田令孜而来。”李杭说道。

西门重遂神色淡淡地给李杭也倒了一碗茶,李杭拱手致谢。

“灵武郡王对田令孜倒是恨之入骨。”西门重遂说道。

“谈不上恨。”李杭说道:“其人贪得无厌,屡次索要军马、钱帛,大王烦不胜烦。与其和这种人打交道,还不如换个故人在上面舒心。”

听到“故人”两字,西门重遂明白人家这是点明了与西门氏的老交情。他们不喜欢田令孜,觉得他贪得无厌,欲壑难填,不好合作,这是想力推西门氏啊。

但杨复恭是那么好相与的?这会虽然称病在家,看样子还不如他们西门氏,但西门重遂可不敢小视此人。

“李司马不妨尝尝这灵州茶,虽比不上荆南、江南、蜀中珍品,亦别有风味。”西门重遂笑着说道。

李杭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道:“茶确实不错。吾等边塞衣冠客,能有点灵州茶消乏,便已是满意,不做他想。”

“李司马为幕府英掾,不想尝尝关中茶?”

“某好猎,习惯了那塞北风月,而今家人皆迁至夏州。关中,不复想也。”

“灵武郡王……”

“我家大王春日至绥银会乡老士绅,杀牛宰羊,置酒以贺。夏日南去横山消暑,会诸党项,狩猎山中虎豹。秋日至灵州,饮马大河,与丰收之民同庆。冬日北上草原,与诸部祭天、会盟。大王尝言,塞北风光,亦不输关中江南,得大自在也。”李杭说道:“又言,身受朝廷厚恩,得在夏州开府建衙,异日若关中有事,朝廷下旨,夏兵寻至矣。”

西门重遂微微点了点头。

大家先划下道来,看看能不能谈拢。此时藏藏掖掖可没意思,还不如把话挑明白了。

灵武郡王的底线很清楚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承认他对这块地盘的统治,别找麻烦,别想着给他弄敌人,玩弄什么平衡权术,大家相安无事即可。

作为回报,灵武郡王亦对朝廷保持恭顺,维持朝廷的权威。谁若想在关中作乱,朝廷可下旨令其出兵勤王。至于这勤王的代价是什么,以后可以细谈,反正此时态度是表明了:我是忠臣。

西门重遂不知道灵武郡王的这份约定能管用多久。事实上他也想不了那么远,如今这个局势,可不就是过一天算一天么?

李克用在河东大量出售战马,筹集钱帛,遍赏诸军,所谓何来?还不是为了攻伐朱温,心里记恨朱温对他做下的事。

但这事朝廷也参与了,保不齐李克用不打朱温,再率军入关讨说法。田令孜此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想着靠暗杀这种小道来解决麻烦,实是可笑!

李克用那么多仇家,定难、宣武、天德、振武、大同、昭义、卢龙、成德,加起来几近二十万兵马,灭手下不过五万人的李克用很难吗?

邵树德就很聪明,他隐晦地要求朝廷别玩火自焚,唆使关中诸镇联合起来对付他。定难军有山川险固,并不好攻打。万一惹急了,南下的可就不是勤王的军队了。

“灵武郡王打算怎么做?”西门重遂问道。

“敢问西门宫监,怎样才能令田令孜失势?”李杭反问道。

“莫过于一场大败,众叛亲离了。”

“此言甚是。”李杭笑道:“王重荣有兵三万余,田令孜能召得几人?神策军新募,并不堪战。唯有京西北八镇精兵可出战,田令孜定会着意拉拢。我家大王不喜田令孜,故他只能挟持圣人,矫诏令泾原、邠宁、凤翔、鄜坊等镇兵入援,然能来多少,亦未可知,须知如今朝廷可无钱。”

没有钱,就没法打仗,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京西北八镇的兵不是不能战,主要还是黄巢入长安后,待遇大降,士气低落。若朝廷能挤出粮饷,接济一下诸镇入援兵马,或还能一鼓作气,击败王重荣,但这何其难也!

朝官逾万,一年薪俸开支数百万缗钱!定难军三万五千军士,一年全部开支折合成钱亦不过90万缗。圣人要体面,朝廷要架子,必须要维持一个庞大的官僚机构,不然岂不是降格成了地方政权?

邵树德穿越前曾经有点疑惑,为什么王朝末年,明明皇帝还控制着不小的地盘和人口,严格算起来不比当时最大的军阀差,但却无钱粮可用呢?原因就在于此。没有宫室殿陛、没有南衙北司,省下来的钱可编练十几万精兵,但这钱又如何能省下呢?省下了,你还是皇帝吗?

你狠下心来,不要排场脸面非要省钱,大臣、太监、勋贵们多半也不让,他们会有各种方法劝你,实在不行就换人。

王朝末年的皇帝,没有这种权威的。很多时候,就是那个腐朽体制的替死鬼,是大臣的玩偶,各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层出不穷,想要有一番作为都不可能。

省钱,省个屁,还不如催促江南各镇赶紧解送赋税进京!

“田令孜可以败,然不得纵掠长安。”西门重遂说道。

“有定难衙兵在,何人能惊扰圣驾?”李杭笑道:“我家大王治军有方,屡战屡胜。只需朝廷一份旨意,立率三万大军南下。些许土鸡瓦狗,安敢捋定难军虎须?”

“如此,某便放心了。长安几经兵火,几成废墟。去岁河东献大木若干,稍稍修缮了些宫室。此番若是再遭军士焚掠,万事皆休矣。”西门重遂叹道。

“长安乃国都,自当保留元气。”李杭道:“西门宫监大可放心。”

三斗

“店主这厨艺真是绝了,何不去长安开店?生意定是大好。”野狐泉外驿道旁,刘三斗与手下分食完熟肉、胡饼,赞道。

“长安狐兔出没,怕是没甚生意。”一位读书人刚刚坐下,摇头叹息道。

“今年却是好了一些。”刘三斗说道:“朝官渐回,家属亦多了起来。去岁河东李克用献大木,今年金商李详又献木,助圣人、百官修缮宫室、宅邸,应是有人气了。”

“数年前,巢贼焚宫室而去,诸道兵入城劫掠,府寺民居亦遭了大殃,毁者十六七。王司空累年修补,宫室仅完一二。后面若是再起刀兵,怕是无孑遗矣。”士子叹道。

忽见路旁还坐着不少百姓,脸上皆有风尘之色,拖家带口,老幼皆有,奇道:“此乃何人?难不成陕虢亦有人作乱?”

“此皆河阳百姓,总计一百六十余户,欲往同州。”刘三斗答道:“河阳局势不靖,百姓困苦,便去外镇乞活。”

“陕虢尚算安定,为何不留在那边?”

刘三斗看了一眼,道:“我家大帅救其出水火,焉能留在陕虢?”

“这……”士子惊道:“这岂不是劫夺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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