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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

 

“百病缠身,大限将至。”陈诚想了想后,还是照实说道:“若能安心静养,或还能多活个两年。但大冬天的冒风雪出兵,没有当场倒下,已是不错了。”

“竟到这种地步了……”邵树德有些感叹。

他不太清楚历史上诸葛爽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此世又多活了几年。但义子诸葛仲保居然也背叛了,这对他的打击应该不小。方镇内诸州暗流涌动,如果杨复恭再进逼一下,不知道又会怎样。

“大帅可说了什么?”

“诸葛大帅谈了很多当年讨李国昌父子及黄巢之事,兴致勃勃,一聊就是很久。他说这辈子见了太多的人,吃了太多的亏。多少青年俊彦,多少英武少年,他都不喜。唯独见到大帅之后欣喜异常,因大帅知恩图报,重情守诺也,如今果然没看错人。”陈诚说道:“诸葛大帅应是感到时日无多了,山南西道十一州,压下这头浮起那头,精力不济,实力亦不足。非得调外军入镇,以雷霆手段清扫叛贼不可。”

邵树德听完也怔了一怔。

诸葛大帅,对自己是有简拔、栽培之恩的。这年头,多少野心勃勃之辈,想要出头没机会。他们不愿拼命吗?非也,他们能豁得出去,不但自己不要命,甚至连家人性命都可以不顾。他们没有本事吗?非也,很多人真的惊才绝艳,但就是没有机会,最后默默无闻地死去。

有能力,有野心,这不够!还得有人赏识、栽培,给机会。

诸葛大帅一辈子浮浮沉沉,临老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这份恩情得还。

“回来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过完正月再说。”邵树德抿了口茶,看着窗外的寒霜,道:“某这次就没给杨复恭退路,他想收回成命都做不到。估计过些日子,就又要有动作了吧。李杭还在长安未回,等他回来,应有进一步的消息了。”

“大帅,过凤翔府时,某见到大兵调动,有从秦州方向开过来的士卒。朱玫,应也有想法。”陈诚又说道。

“朱玫,与诸葛大帅也是老交情了。”邵树德说道:“先休息吧,明年定要出兵!”

正旦

新年很快就来到了。

破天荒地,邵大帅下令给各州经学博士、助教,各县博士、助教,武学各级教谕发赏赐。

这种节礼,以往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很难享受到。东西不多,但显示了一种良好的趋势,那就是大帅对教化之功的重视。

州、县两级经学的学生,他也打算给一些补助。

州学学生四十人,每月给二百钱,县学学生二十人,每月给百钱。现在学生都招不满,简直离谱。灵夏的年轻人,就这么不愿意读书吗?

本地人才是很重要的,不然要依靠世家到什么时候?

其实这里面也花不了多少钱,算上博士、教谕的俸禄,以夏州三县的经学为例,一年下来总支出不过四五百缗钱,也就养二十名士兵的花销。

邵树德甚至觉得经学学生的人数可以翻一番,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足够的人愿意上学了。

夏州武学生李重,他爹就是镇内儒生,儿子都弃文从武了,你还能说什么?西北武风之烈,已经严重压制了文风,导致州学、县学都收不到足够的学生了,让人无语。

正月初一这天,全镇放假,但邵大帅放不了假。

位高权重的滋味,他享受到了,但也要承担起义务来。保境安民他是做到了,无外镇侵攻,无内部叛乱,为此邵大帅不惜出卖了肉体,夜夜服侍部落女子……

今日他带了少量随从,行迹诡异,直接蹿到了朔方县西郊某村,就为了不让官员们知晓。

村子里黑烟滚滚,乍一看以为是党项入寇了呢。走近一看,原来是村民们在烧败帚,此乃元日习俗。

路上遇到几个走路回家的女子,还带着孩子,大包小包。这是回娘家的,也是元日习俗。也有人坐车,在灵夏,马驴骡子不少,马车保有量很大。

看到大群骑马军士到了村口,百姓们有些疑惑,但并不慌张。

“这便是黄四郎家?”邵树德站在一处院落前,问道。

“回大帅,找人问了,确是黄四郎家。”

院子占地不小,外面是一圈篱笆墙,树枝和芦苇编成的。篱笆内开辟着菜畦,还有几株梨树。一处角落里,还养着几只羊,上面胡乱搭了些树枝、茅草,算是给羊遮风挡雨。

院子里有两个孩子在插芝麻杆,见大群披甲锐士哗啦啦走了进来,脸上一呆,其中一个稍小点的,更是直接哭了起来。

“某就这般吓人么……”邵树德有些尴尬地一笑。

一个妇人从厨房内走了出来,背上还裹着个婴儿,见到大群甲士,神色间有些惊慌。

“开府仪同三司、假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检校太傅、关北四道都指挥、制置等使、定难军节度使……”

“说那么复杂做甚?”邵树德伸手止住了李仁辅的“念经”,和颜悦色道:“某就是邵树德,你可是黄四郎之妻?”

“阿民李氏,正是黄四郎之妻。”李氏一惊,直接就要拜倒。

邵树德亲手搀扶起来,道:“黄四郎攻兰州时勇不可当,杀贼二人,汝乃勇士遗属,无须下跪。”

说罢,邵树德看了眼摆满了吃食的桌案,又看了看屋内的家什陈设。还好,黄四郎生前家中的生活还算不错。再抬头看看屋子,三间砖木混合结构的瓦房,中间是厅堂,左右两侧是卧房,院子里一口井,一间柴房、一间厨房、一间牛舍,超过普通百姓多矣。

“每月一斛粮赐,可曾领到?”邵树德转过身来,看着李氏,问道。

“领到了。”李氏面有哀容,轻声道:“州中每月头上都会遣人送来,有时全是粟麦,有时杂了些豆子。”

邵树德点了点头。

一年十二斛粮的抚恤,1300斤有余,够这一大三小吃了。

“家中可有田?”邵树德又问道。

“亡夫生前置办了四十来亩,阿民一个人耕不了,便租给了下山的党项人耕种。”

“可曾按时缴租?”

“收三成租子,赋役也由他们来,并无拖欠。”

“如此便好。”邵树德终于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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