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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水鬼

 

白衣人撕烂鱼头,带着一身血r0u内脏,面无表情朝朱何b近。

朱何不幸脚软,噗通沉入黑水中。

白衣人冰冷的手一把拉起朱何──刚好是他受伤的那只手,不管朱何叫得多像杀猪都没理他,把朱何当作现捞的渔获,拖着人漫步走上沙岸。

朱何被放倒在沙岸上,本来都昏了一半,突然被人一拳卯下肚子,吐出满口黑水。

「程同学,虽然si在这里很方便,但你不可以si啊啊啊──!」

朱何听见熟悉的声音,张开眼,正是y差小蝉。

「你怎麽……」

原本漂漂亮亮绑着双马尾的鬼差少nv,长发散开大半,脸上和袖口露出的皮r0u全都是伤。

「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走冥道出了差错。情急之下,不得已先把你踢进护城河。好在有h大人相救,不然我只能把你的屍骨拼给陆判前辈了!」

朱何看见少nv,把自己的伤抛在脑後,只是担心望着她。

「小蝉,你还好吗?」

小蝉怔了下,然後绽开灰扑扑的脸蛋:「我没事啦!」

小蝉告诉朱何,进城会带他去找医生治伤。在这之前,先来跟他们y曹的守城大哥打声招呼。

朱何看着附近能叫作「大哥」的人,只有那个杀鱼的白衣人。白衣人下身浸在水中,半趴在岸边突起的礁石上,就像故事中的美人鱼。

「小朱同学,这是h大人。城外的水域都归他管,除了走神道下来的家伙都会碰上他,目前纪录千胜零败!」

「谢谢……好在你有叫我往右逃……」朱何鼓起勇气道谢。虽然他记x不好,但所有对他好的人,他都记得。

白衣人幽幽澄清:「yo是我的族语,叫你滚开的意思。」

「h大人,意思是说,如果他跑错边,不就被你叉si了?」

「嗯。」

朱何抖了两抖。

「小朱,你真是太幸运了!」小蝉感动地握紧双手,朱何茫然啊了声。「h大人,这是朱何,陆判前辈选中的新人。」

白衣人这才睁大那双迷蒙的眼睛,把朱何从头到脚认真地品评一番。

「运动不足,没什麽弹x,还带病,只能拿去做r0u松……」

「r0u松?」朱何呆傻听着,他被当作猪r0u了吗?

「不过陆判大人是大好人,他选的人,不会有错。」白衣人颌首,因为保证人是那一位大人,认可朱何的身分。

「就是说啊!」小蝉笑得很开心,好像被肯定的人是她一样。

白衣人突然翻身跃入水中,一会,带着三公尺的水花现身,手里抱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双头鱼。

白衣人问朱何:「你yu去腹内仔?你要去掉内脏吗?」

「啊?」

白衣人当朱何答应,上演现宰活鱼秀,提起鱼叉,斩断会咬人的鱼头,再把鱼肚子切开,徒手掏出内脏,

「这尾,给你。」白衣人就把半身大的双头鱼抛给朱何。

「什麽?鱼?」

没等朱何回应,白衣人再次潜入水下,无声无息,不兴起一丝波涛。

朱何抱着鱼回过头,看见小蝉在一旁兴奋地摇手。

「h大人很害羞,平时总是躲在水底,整个月也未必能看见他一次。今天不仅见到他,他还送了鱼给你。你超幸运的,超!」

「是、是这样吗?」朱何的人生鲜少和「幸运」有连结,被小蝉这麽说,他有些不知所措。

朱何怔怔望向白衣人消失的水面,人家救他x命、送他见面礼,却不需要他任何回报,好像他被照顾着是理所当然,

小蝉抓着失神的朱何大摇大摆往前走,一路从sh软的沙岸踩上y地,朱何才回神过来。

他眼前一片青石铺排的大道,两旁凭空垂挂的红灯笼和墨水黑背景交错延伸,直到微光与黑暗一道没入尽头的堂皇殿堂。

小蝉跳步转身,向朱何郑重介绍:「欢迎来到y曹,资深的前辈们也会叫它酆都。」

「我以为……会很可怕。」朱何看过的故事书,都说鬼的世界只有痛苦和绝望。

小蝉款款笑了笑。

「也没错啦,幽冥在三界最下层,这里以外的地方,不管是地狱还是无法列管的边境都很可怕。只有这座城市──由陆判前辈一手建立起的都城,拥有光。」

「真漂亮……」朱何情不自禁往前走进一步。

「小心!」小蝉突然大喊,朱何没来得及看是要「小心」什麽,就被小蝉推倒在地。

不过一眨眼,十来个黑影窜出来,轮廓像人,有手有脚,行为却像是疯狗,将少nv扑倒在地,发出野兽的嚎叫声。

朱何失声叫道:「小蝉!」

正当朱何以为小蝉遭受不测,她却在重重包围之下,拿着一把菜刀跳起身,往朱何脚边翻滚过来,成功摆脱黑影。

「呼,差点就被咬到捏捏了,好在我陈小蝉什麽不会,金蝉脱壳练得超好!」小蝉帅气地拨开乱发,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套粉红内衣k。

朱何呆呆看了眼,随即收回视线。

小蝉手持菜刀,护在朱何身前。黑影似乎没发现袍子底下没有美味的少nv,仍是相互争抢,必须赶在它们发现之前离开。

「小朱同学,恕我收回前话,其实在都城里也还是很危险。」小蝉心虚地笑了声。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朱何不计较被小蝉推去用脸洗地板的事。

「好,那麽我先呼叫附近的官差大哥大姊过来支援。」小蝉小声说道。她两指并拢,往前一点,四周的墨水黑集结在她指尖,随她的动作凌空画出文字。

朱何看得目不转睛,今晚发生的事b他做过的梦都还要神奇。

「咦,奇怪了……」小蝉瞪大眼看着她的求救讯号糊掉,这种事从她还是个鬼差实习生到处闯祸到现在成了四处惹事的陈副官大人,一次也没有发生过。

「怎麽了?」

「没有鬼在耶!」小蝉呵呵傻笑。

朱何第一次来到「鬼」的世界,不太明白小蝉的意思。十九年来都以凡人身分过活的他,无法意识到,在一个专属於鬼的城市没见到半只鬼是多麽可怕的警讯。

y风乍起,sh透的朱何感到一gu刺进血r0u的寒意。

「小朱,你先往後跑出城。你这麽幸运,h大人一定会芙蓉出水救你第二次。」

「那你呢?」

「我还在想。」小蝉握紧菜刀。

朱何向来很听话,直接拉过小蝉往後跑。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一只堪b高楼的大足从上空降下,踩碎他们进来的东城门,同时也断绝他们的去路。

先前扑上小蝉的黑影怪物,再次活跃起来,齐齐抬头往上呼嚎,好像在指引大足移动。

眼看大足就要把他们踩成r0u饼,朱何情急之下,反身抱住小蝉。

这时,破空飞来羽箭,钉上大足的脚底板。对b大脚,那支箭就像一根微不足道的竹刺,大足却停止动作,失去平衡,往怪叫的黑影倒下。

远方响起口哨声:「弟兄们,开伙了!」

一声令下,涌来大片朱何没见过的生物,围住大足和黑影,把它们当成美食,张开血口吃食入腹。

很快地,青石地上只剩一根挂着余r0u的巨大白骨,其中一只饱食的三头犬,跑来找小蝉撒娇;小蝉蹲下来给狗狗00头。

小蝉问朱何:「你也要0吗?」

朱何看着嘴边还挂着血r0u、朝他摇尾巴的三头犬,深x1口气,也蹲下来跟小蝉一起玩狗。

「我们真是超幸运的、超!」小蝉乐呵呵地表示,「这位大人平时不常在y间捉鬼喔!这些小妖小鬼都是他的跟班呢!」

「什麽大人?」朱何问,就像回应他的疑惑,马蹄声答答来到他们身旁。

朱何这辈子第一次看见马,也是第一次看见没有眼珠的幽灵马。马背坐着一个戴着古怪面具、穿着大红长袍的男人,面具下的双眼和朱何对上视线。

红袍男人还没开口,他肩上的小蝙蝠先骂出声:「亥时东城门净空的紧急命令是没看到吗?笨蛋nv人和新来的蠢猪,活该被鬼躩踩si!」

红袍男人温声道:「小福,不得无礼。」

小蝉往腋下掏了掏,真给她掏出一张令状。她没说明自己穿越两界的时候被袭击,才会错失接令的时机,只是先向蝙蝠他家大人道歉,给他添麻烦了。

「小蝉妹妹,别着凉了。」红袍男人将披风解下,抛给小蝉。

小蝉谢过,围好披风,重新打起jg神,郑重向朱何介绍:「这位大人在人间很有名,名气大概和阎王差不多。」

红袍男人伸手制止小蝉:「慢,他初来乍到,别吓着他。」

红袍男人翻身下马,甩了下长马尾,低头摘下慑人的面具,露出被大红胎记覆盖的俊朗脸庞。

红袍男人笑了笑,用一种相当开朗的语气和朱何打招呼:「会杀人吗?」

「啊?啊?」朱何就算会意过来,还是答不出来。

「yan间很多恶人,在他们对你下手前,我建议先杀了再说。」

朱何憋着猪头似的臃肿脸皮,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我不会杀人。」

「真可惜。」

「锺馗大人,我觉得你吓到他了。」小蝉去拉男人的红袍袖子,制止这个杀人话题。

「抱歉,他看来被欺负惯了,我只想教他一些简便的生存技巧。」红袍男人轻拍朱何的肩头,朱何赶紧眨掉眼角的泪光。

「哪里简便了?杀人很麻烦好吗?陆判前辈说你就是杀心太重,才会投不了胎。」

红袍男人听了小蝉的话,爆出爽朗的大笑。

「我一介拥兵自重的土匪,多谢陆判大人关心。除非除尽世间的罪孽,否则我不会接受他的招安。」

「锺馗大人,前辈也说,人x本恶,除非人全si光了,罪恶无法除尽。」

「我知道,就像他想要为这不平世间判出一个公道一样。」

朱何仔细听着小蝉和红袍男人所说的那人,努力在脑中记下。红袍男人突然看向他,他吓得一怔。

「虽然这孩子看来涉世未深,不懂人心险恶,但既然是陆判的意思,我相信他。」

小蝉高兴地用手肘顶了顶朱何,朱何却无法和她一样开心,好像老师想叫第一名上台,却喊错他座号。

「会喝酒吗?」

「啊?」

红袍男人向小蝙蝠吩咐下去:「小福,把酒拿来。」

小蝙蝠拍着r0u翅,飞去後勤那边,叼着酒瓶回来。

「这是我酿的酒,给你。」

「谢谢……」朱何从蝙蝠口中收下礼物。

小蝙蝠飞回红袍男人肩上,对小蝉呸了声;小蝉也对小蝙蝠吐舌做鬼脸。

「不耽误你们时间,有空叫陆判过来喝一杯。」

「好的,我一定向陆判前辈转告,让前辈带超美味下酒菜过去。」

红袍男人笑着小蝉他们告辞,命手下将战利品白骨捆起,带回居处当作新屋的梁柱。

「驾!」

红袍男人策马离去,鬼怪大军跟着他们英伟的主人离开。

「小蝉。」朱何看着红袍男子昂扬的背影,忍不住发问。

「嗯?」

「请问……那个鬼……都长得那麽好看吗?」

可ai美少nv、白衣美人鱼、红袍美男子……朱何接二连三见到的「鬼」都b他看过的人还要漂亮、帅气,让他有gu冲动想把自己蒙面再来。

「没有,长年待在y间的鬼都是厉鬼,大家的si相都很恐怖。只是他们si得久,灵力高强,可以维持住魂身,你看见的就是他们生前最貌美的样子。所以也有鬼大姊说,陆判前辈y间的模样byan世过劳的si人脸好看。」

朱何不由得脱口而出:「他也长得很好看吗?」

小蝉眨眨眼:「你想见陆判前辈吗?」

「啊,我不是……我……」朱何不擅长说谎,脸皮刷红大半。

「陆判前辈虽然称不上大帅哥,但你见到他,不会失望的。」

朱何心想,是他怕对方见到他会失望。

小蝉揽住朱何没受伤的另一只手臂:「好啦,我们先去奈何找大夫姊姊。你的伤口要快点治好,不然整只烂掉醒来会变残废的。」

朱何想提醒小蝉一件要事的时候,k管被某个东西踩住。他往脚下看去,原来是三头犬咬着他们想要逃开大足怪甩到路边的双头鱼,要交给他们。

「真不愧是锺馗大人养的狗狗,好乖、好乖!」

小蝉跟朱何要了一截鱼尾巴,用随身的菜刀剁下,赏给三头犬。

「狗狗,快回去跟上锺馗大人队伍喔!」

他们走了两步,三头犬叼着鱼尾巴跟过来。小蝉和朱何回头看了眼,三头小犬殷勤地对他们摇尾巴。

朱何一时间忘了自己要对小蝉说的话,等他们来到奈何桥「看医生」,小蝉手上拿着鱼和酒,他则是抱着三头小犬,而掌管奈何桥畔的古装丽人捧着肚子,对他们两个傻小子哈哈大笑。

「小子,你手上有伤,还敢抱着鬼犬,不怕被一口吞了吗?」古装丽人捧着一碗汤药过来。

「因为牠看起来很乖……啊啊啊!」

朱何以为那碗汤是人家要拿给他喝的,结果却是拿来泼他的,他被烫得吱吱叫,好在他有先把狗狗放下来。

「孟姊,让我们养嘛,养下来嘛!」

「小蝉蝉,你还是把狗还给锺馗那土匪吧?以阿判微薄的俸禄,大概只养得起你这只小笨犬。」

「我只会偶尔拜托前辈从人间买珍n给我,我还会自己去运动,我b狗狗好养多了!」小蝉柳眉倒竖。

朱何很羡慕小蝉这点,不管面对什麽人,总是可以据理力争。虽然她的说明有些微妙。

「对了,小蝉犬,这小胖子是进贡给我的实验品吗?」古装丽人微笑问道。

「不是啦,这是新任的鬼通事,他是朱何同学。朱何,这位是y曹的鬼医娘娘,孟姜nv士,在冥世的辈分是元老级的婆婆,但我b较习惯叫她姊姊。」

「你好……」

古装nv子望着畏缩的朱何,故意叹口大气。

「不意外,又是一个笨蛋。」

「朱何同学只是看起来在发呆,他其实很聪明的!」

「啊?」朱何这辈子从来和「聪明」无缘,小蝉这麽说让他很慌张。

「你家前辈说要避开修道者,找凡人来任鬼职,我实在不赞同。像这麽一个什麽都不懂的小伙子,如何去疏通yyan两界的糟心事?怎麽对付得了那些居心叵测的邪道?」

朱何垂下头,他也这麽认为。

「阿判是个聪明人,但就是看人的眼光很有问题。不是挑上无心的混蛋,就是选出徒有真心的笨蛋,最後把自己累si。」古装丽人简单陈述y曹千年来的血泪史。

「孟姊,我还是认为陆判前辈会指定朱何同学,一定有他的道理!」

「汪!」三头犬也为小蝉助阵。

古装丽人摆摆手,似乎懒得跟笨蛋多说。

小蝉向古装大美nv一鞠躬:「谢谢孟姊给我们治伤。」

朱何跟着弯下笨重的身子:「谢谢孟姊……」

小蝉和朱何要走,古装丽人又叫住他们。

「慢着。」

她挽起袍袖,露出白玉一般的手腕,从藤篮拿出一束四叶草,装进漂亮的锦袋里,递给朱何。

朱何又说了「谢谢姊姊」,美人轻手00他的头。

他们离开奈何,前往进城即一眼望见的「殿堂」。

这一路,小蝉背着朱何、三头犬给朱何抱着,使出鬼步赶路。

小蝉跟朱何大略提了下y间的历史:当人们安然生活在太平时代,冥世已经改朝换代,旧有的十殿王只剩下一位,y险狡诈地取代鬼王陛下的位子,登基为王。y谋早有徵兆,不然民间故事不会从古早时候就把阎王误叫为鬼王。

阎罗殿就这麽成为y曹至高而唯一的地标。

但上位者权力更迭,对下层的官差和鬼民来说,影响b不上陆判大人在或不在。

小蝉一路马不停蹄,他们终於来到大门紧闭的目的地。

朱何站在大殿外,总觉得和王哥廖哥带他去拜的庙很像。因为这里没有高楼大厦,乍看起来很气派,但仔细看并没有像庙宇有豪华的装饰和se彩,拿掉上头「阎罗殿」的木匾,就是一栋古式朴素的大房子。

小蝉说,一般案件在会小判庭审查,只有惊动三界秩序的冤案才会在大殿开堂。

「小朱,你也可以用通事的身分,为亡魂申请再审。」

「我不太明白……」

「你不明白尽管问我和前辈,慢慢来,大家都会教你。我们办公室在偏殿,这边来。」小蝉对朱何招手,三头犬乖巧地留在外边守门。

一想到就要见到那个人,朱何很紧张,几乎追不上小蝉轻快的步伐。

「小朱,我们一路上拿到了鱼、酒、草药,这之间一定有其意义。」

「啊?」

没给朱何心理准备的时间,小蝉像颗pa0弹撞开红漆雕门,冲进一间像是古代人家书房的办公厅。

「前辈、前辈,煮鱼给我们吃!」小蝉兴冲冲回到办公室,却是扑了个空,「奇怪,怎麽没有鬼在?」

朱何这才结巴挤出他一路上想说的话:「小蝉,我们……好像迟到了。」

墙上的挂钟咚了一声,子时已过。

就算高空落地、被怪物袭击也面不改se的少nv,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完蛋啦,前辈最恨人家迟到!」

房间中央的花梨木桌,有张用笔刀钉着的纸条,小蝉战战兢兢拿起那张字迹好看到不行的留言。

──陈知凉,受si吧!

笔墨化作鬼手,从纸面伸出,用力拉扯小蝉的脸颊。

「前辈,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小蝉被糊了满脸墨水,过来向朱何合手道歉。

「小朱,对不起,因为我错过时辰,前辈已经回去了,很抱歉耽误你的时间!」

「反正我……家里没有人在。」

「可是你很想见到陆判前辈吧?」

朱何垂着脸,微声地说:「我只是想问他,是不是弄错人了……」

「不会弄错人,你看,前辈还留给你这盏灯。」办公桌上除了杀气腾腾的留言,还有一盏和传统建筑格格不入的铁制台灯。

「灯?」

「因为你要读书啊,光线充足才不会伤眼睛。陆判前辈为了你特地把他用过的桌灯修好,换了新灯泡,要送给你的。」

朱何怔怔接过小蝉递来的老台灯。

所以说,对方知道他没读书、想要读书,并没有叫错人,出租套房和那些书都是,这些日子以来,都在照顾着他。

「小蝉,拜托你……请告诉他……我……」

朱何还没能把他零碎的请托说完,外头响起j啼声。

朱何再睁开眼,不见少nv,他就趴在书桌上,好似连夜的异游只是一场梦。

不同的是,桌上多了一座铁制的老台灯,应证这不是梦,真是真的。。

他打开灯,灯亮了,天也亮了。

朱何工作的地方就在回收场附近,他下班後在纸类回收区翻了很久,才找到一张有花纹的白纸卡。

小学老师有教,感谢一个人可以写卡片给对方。但他小学毕业之後就没写过卡片,把单字拼成句子对他就像把鲔鱼块拼成全屍一样难。半夜小蝉带他「夜巡」,一人一鬼坐在警车车顶讨论很久,好不容易才生出一张感谢卡。

上班前,他把感谢卡挂在室内门把上,希望那位判官先生能看见。

楼上的住户正好也要出门,好像是一对新婚夫妻。朱何注意到,他们总是在门口说很久的话才道别,感情很好。

nv方柔软地说:「阿官~路上小心~」

然後是皮鞋规律走下铁梯的声响。

朱何觉得有些羡慕。

记忆中,母亲和阿叔总是为了钱吵架,他在医院见到的夫妻也总是一个cha管、一个怨恨地坐在床边不说话;也有互相砍杀进来急诊室的男nv。可能因为他是一个不幸的人,所以很少遇到幸福的人。

前主管有时候会取笑问他为什麽不交nv朋友,好像只要有nv朋友,他这身怪病、他生活面临的困难都可以解决。

但他心知肚明不会有nv人喜欢他,因为他这身怪病、他连自己都养不活。所以每次被问到这件事,就像被强押到镜子前看清自己令人作呕的脸,总让他感到难受。

朱何打卡的时候,被两个大哥叫住。

「小猪喔,你要不要交nv朋友?」

「啊?」

「来来,过来看,有很多漂亮美眉哟!」

朱何深x1口气过去办公桌,王哥把照片一字排开,清一se年轻nv子。

廖哥在朱何耳边鼓吹:「任君挑选,一人五百。小猪啊,这麽好赚的差事已经不多见了,你就全部选下去吧!加一加差不多有一万红包,分我们一半就好。」

「我不懂……」

廖哥把朱何拉过一边,悄声跟他说明。他们昨天参加殡葬业的联欢晚会,同业叹说少子化,不只男人找不到老婆,早si的nv孩儿也找不到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可以托付亡生。

王哥和廖哥就说,他们单位有一个还不错的年轻人,心地善良一百八,无不良嗜好,环保相关专业收屍。

「天下父母心,就算是冥婚,父母总是希望nv儿可以嫁给稳定头路的公务员,你这个人选再好不过。」

朱何看着包围在他们四周的「nv鬼们」,很是为难。

「王哥、廖哥,她们笑我很丑,不要嫁。」

「黑白讲,nv人都嘛背地说人坏话,怎麽可能当面笑你?」

「是真的。」

廖哥感慨道:「也是,现代人b较刻薄。」

王哥生气了,本来以为能简单赚个外快,没想到朱何会「看得见」,还闷着一颗猪头,一脸委屈给他们看。

「你丑是事实,今仔日有水姑娘yu嫁,你还有脸推三阻四,注该一世人呒人ai!过来,快把名字签下去!」王哥重重拍下桌上一叠冥婚同意书。

「我不要!我不要跟会笑我的人在一起,我宁愿一个人去si!」

「你这只蠢猪,脾气什麽时候变得这呢大?」

朱何只要情绪激动就会喘不停,非常不舒服。他从小就很怕寂寞,可是不管他怎麽努力都无法得到别人的关ai,连亲生母亲都抛弃了他。他就算不想要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也只能一个人活下去。

他都拚命不要去想了,为什麽还要来告诉他很可怜?

电话铃响,王哥狠瞪朱何一眼,接起电话。

「不去不去,我们那个si阿肥在发脾气,在办公室乱摔东西。现在年轻人就是这样,只想听好听话,一不高兴就说不要做了,怕吃苦、草莓族。陆先生,你说是吧?」

承办人冷冷道:「王英俊,你再私下弄他,我就弄si你。叫他来听电话。」

王哥从耳朵发凉到全身,不得已,把电话转交给朱何。

朱何做好被骂的准备,接过话筒:「你好……」

「我要你完成几件工作,你手边有没有纸笔?」

「有。」

「好,把我说的记下来。第一,西区,有仁街四十三号,六楼顶楼加盖,上吊,五十岁男子,你再覆诵一次。」

「西区、有仁街、四十三号、六楼、顶楼加盖、上吊、五十岁的男人。」

「对。再来,第二,西区,至善路八号,地下停车场,引废气自杀,八十岁与七十二岁夫妇。」

「西区、至善路、八号、地下停车场、废气自杀、八十岁、七十二岁、夫妇。」

「好,下一个──」

朱何照对方的指示,写了七张便条纸,期间一直听见电话那头有其它电话在响,还有人喊着:「陆专员,系统又坏了,快点过来!」、「陆先生,紧急状况,立委带议长关切环评案,局长找你!」、「陆哥,西帮派小弟来围我们水质稽查员了,救命啊啊啊!」

朱何听得都紧张起来,但对方也没有催促他记快一点。

「都记下了吗?」

「都记下了。」

聪明人都知道该挂电话,别拖延人家宝贵的时间,但朱何只是呆呆拿着话筒,等待下一个指令。

「程朱何。」

「咦……是!」

「下次再有人问你有没有nv朋友,就叫他们去si。」

「啊?」

「叫他们去si一si,听见没有?」

「有……」

「好了,挂电话。」

「嗯,拜拜……」朱何还想说:谢谢你耐心跟我这种笨蛋说话、谢谢你相信我能把事情做好。

对方也向他客气道别:「下次再见。」

结束通话後,朱何看着自己记好的便条,升起一gu少有的成就感。

之前朱何听两位大哥把他们头上的承办人说得像恶鬼,今天亲耳听见,觉得他人还满好的。

「王哥、廖哥,这是今天的工作……」

王哥一把抓去朱何递来的便条,没趁机打小报告,算他有眼se。

廖哥倒是看出一点猫腻:「小猪啊,你认识陆先生啊?难怪他会把你带进来工作。」

「啊?我不认识他……」朱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什麽时候结交过这麽厉害又声音好听的人,但说完全不知道,又好像哪里不对。

朱何正想着,突然闻见一阵香气,他往办公室门口看去,不知道什麽时候,那里站着一名微笑的套装nv子。

王哥和廖哥晚朱何一步注意到只有老男、丑男和屍t的工作环境出现了漂亮nv人,反sx对美nv吹口哨。

「这位小姐,你好像有些眼熟……」

这不是老男人亏妹的台词,王哥和廖哥真心觉得在哪个地方看过大美nv小姐,但一时间实在想不出来,直到美nv对他们优雅地欠了欠身,从快被撑爆的衬衫x襟拉出一块青铜牌子。

套装美nv张开粉唇,轻声燕语报上名号:「道教公会,白莲门,徐明之,见过诸位。」

「啊,你就是那个公会站柜台的柜姊……唔唔!」

廖哥用力顶了下王哥,制止他出言不逊。公会很少见到nv人,但只要是能在公会领牌的nv人,绝对是常人惹不起的狠角se。

这位徐小姐平时在公会大厅送往迎来,在公会外围组织殡葬业打滚的两人也拿过她冬日端来的热茶,以为她只是助理还是总机,没想到会是拿牌的法师,带给两人不小的惊吓。

王哥变了一张脸,过去给套装美nv鞠躬哈腰。

「徐大师、徐真人,你来这里有什麽吩咐?」

「是这样的,听闻消息,仙教重出江湖蛊惑人心。仙教的标记形似我门派,我不希望白莲门受牵连,才亲身走这遭。」徐小姐为难一笑,这一笑,使得世间男子恨不得掏心掏肺帮她解围。

朱何不明白,为什麽这里有三个人,这位大美nv偏偏对他笑着?

「朱何先生,你能否帮我这个忙?」

「啊?」

徐小姐踩着珍珠白高跟鞋往朱何走来,朱何不知所措地张望,也因此发现到原本在办公室嘻闹的nv鬼们全都瑟缩在墙角。

朱何伸出双手,制止套装美nv前进。

「你吓到她们了。」

徐小姐顺势握住朱何从未牵过nv孩子的手──如果小蝉不算的话。小蝉总是对他g肩搭背,说小蝉和小猪是好哥们。

因为这位小姐身上实在太香了,像是殡仪馆绵延不绝的线香味,朱何忍不住咳嗽起来。即使如此,徐小姐还是没有放开手。

「你说说,你都看见了什麽?」

「什麽?」

「你被鬼魅诱去冥世,在那儿,你都看见什麽,快跟我说说呀!」徐小姐笑容更甚,嫣红的唇角咧开一个皮缝。

朱何虽然各方面迟钝,但对於恶意却是b常人敏感。

「我不要。」

「你不说,我怎麽救你呢?被鬼魅拉去彼世之人,都将不久於世,你快si了呀!」徐小姐更进一步,漂亮的手指像是镣铐,掐入朱何的手腕。「鬼通事,那位铁面无私的判官大人,没跟你说吗?」

朱何怔住,他没见到判官,他的副官倒是和他说了很多。

小蝉告诉朱何,天灾si亡和自杀的人不在y差的名册上,以前都是道士帮忙引魂。从维持yyan两界平衡这点来说,鬼差和道士是老交情。

但现世的修道者却对y间起了异心,想要谋取没了鬼王陛下镇守的幽冥,由人掌控人的轮回,屡次进犯不止,於是判官大人下令全面封禁鬼道,人与鬼不再相通。

这只是保全y曹一时之计,连高高在上的神都不可能固守疆界,更别说处在万物所下的冥世。而且,陆判大人不可能坐视不幸的亡魂流离人间。

所以y曹急切地要找到足以信赖的人,授与开道h泉的资格,渡鬼入幽冥──这就是鬼通事的工作。

可是那些过去靠着通灵而获取利益的道士,以及在他们身後唆使的仙g0ng,不会放弃侵犯y曹的野心。

这使得朱何的处境相当危险。小蝉说,她接触过的修道者虽然是人,但往往不把凡人当作同等的存在,随时可以为了自己的大道,把人命踩踏下去。

y间和yan世、人鬼之间的ai恨情仇,以朱何的脑袋实在难以理解,他只知道,这个小姐把照顾他的好人说成卑鄙的坏人,让他很生气。

「我不要告诉你,你走开!」

两个老大哥被朱何吓出一身冷汗:「小猪啊,你今天是吃错药喔?怎麽可以对高人这麽失礼!」

徐小姐遗憾说道:「没办法,我也只能挖出你这双眼,跟上头交代了。」

朱何寒毛直竖,却怎麽也挣脱不开nv子纤细的手臂。

徐小姐从袖口ch0u出小刀,王哥和廖哥虽然看出不寻常,以他们的距离也来不及阻止徐小姐的刀往朱何脸上t0ng去。

就在这时,朱何眼前闪过一道亮光,是一把剑,徐小姐才想转头去看,她美丽的头颅就被一剑削下。

头滚落地,徐小姐颈上的青铜牌飞起,在空中旋舞半圈,然後落到另一个人手中,和那人抓着的青紫剑鞘撞在一块,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要杀他的小姐反倒被砍了头,朱何呆怔站在原地,以为又是一场游历y间的鬼梦。

「杀人啦──!」大哥们的尖叫声把朱何带回现实。

朱何紧张想着该不该打电话报警,拿剑的「凶手」却笑出声。

「看清楚些,哪里是人?顶多算一条毁损屍t的罪名。」

朱何顺着凶手的话,看向滚到他脚边的人头。人头的脸皮竟然剥落下来,从娇嫰的年轻美人变成乾瘪的老人脸。

「见鬼啦──!」大哥们继续尖叫。

「哎哎,收屍的竟然没有配一个念经的,省小钱惹大祸就是说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

对方吹开眼前的长刘海,露出一双淡se的眼珠。和朱何差不多年纪,穿着破牛仔k和洗旧的白布鞋,就像时下的大学生。

「你、你……怎麽会在这里!」

朱何看两位大哥一副吃到蟑螂的激动样子,年轻人好像是他们认识的人。

「两位阿伯,是这样的,明之姊姊的牌子被偷了,全公会她能相信的人只有我,拜托我来回收她的牌子。」年轻人貌似乖巧地回话。

「等等,你叫我什麽?」王哥指了指自己。

年轻人绽开甜美的笑颜,重新问安:「失礼,阿公你好。」

王哥不顾他一把年纪、空手的跛脚仔打不打得过拿剑的高人,就要冲上去揍人,被廖哥拉住制止。

廖哥为人b较厚道,一边抓着王哥,一边跟出手解围的年轻人叙叙旧。

「小安呀,之前看你和丧家那儿子才念高中,现在已经长那麽大啦!」

「嗯,伯伯们还是一样无耻,祸害遗千年。」

朱何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对长辈耍嘴皮子,大开眼界。

王哥忍不住回嘴:「听公会的人说你前阵子住院。陆家老四,你从jg神病房放出来了吗?」

「真是的,看你们把我传得多难听,我只不过在里头小住半个月。」

「那就是啦。」

王哥按着起伏的x口,稍微冷静下来。

「陆老四,你也是要来查仙教的事?」

「公会和一群妄想长生的白痴g结,又不是我家兄弟和仙教私通,是那个姓张的要伤脑筋,与我何关?」

「真的吗?」朱何脱口问道,那个从头到尾都不正眼看他的年轻人,才定睛望向他。

朱何感到一gu难言的压力,直到对方收回视线。

廖哥陪着笑脸:「陆道长,你来得正好,我们这个新来的小弟被si人冲煞到,时不时见鬼,你看看能不能把他眼睛盖起来。」

「我……不用……我还没见到……」朱何还没有见到那一位帮助他的鬼先生,不想被封住yyan眼。

廖哥拉过朱何,悄声对他说:「别看那小子痟痟,他可是与张天师齐名的陆家道士,有缘遇见赶紧跪下来求,他不会对穷苦人收钱。」

朱何想不到自己有什麽要求人,倒是想起来他忘了谢谢对方救命之恩。

没等朱何开口,陆家道士先说出他即将面临的劫数。

「他不是开眼,他看得见彼世是因为他快si了。」

朱何以为又是鬼很坏之类的话,对方却是注视他的x口。

「你变形的脊椎和肋骨已经压迫到肺脏,必须快点动刀才行。」

他说的话和朱何这四年看烂的诊断书一样,不是胡言乱语。

朱何垂下头:「我没有钱动手术……也没有医生愿意……开刀……」

「对呀,人命本贱,si了算了。」对方讥诮回道。

朱何仰起头来,想要反驳什麽,却无法否认。

「你不是还想读大学麽?」

「你怎麽知道?」

「大学很好玩喔,我整天不是吃就是睡、挑战老学究自以为是的权威,你也应该背背学贷加入大学生的行列。只要你把那盏灯给我,我就救你x命。」

朱何想了很久,才明白伶牙俐齿的对方在说什麽,是他收到的老台灯。

「对不起,那盏灯不能给你。」

朱何突然被一包香烟砸中头,看过去,王哥气急败坏瞪着他。

「他都开金口要救你的小命,你真是不知好歹!」

「可是那个灯是很重要的人送我的,我si也不能给人。」朱何认真地说,再次和救他x命的年轻道士道歉。「那个……灯很亮,你可以来我家一起读书,只要你带椅子来,我书桌还可以坐一个人,我住在……」

陆家道士定定看着朱何,收起戏谑的笑容。

廖哥听不下去,制止朱何野人献曝。

「小猪啊,人家是名校的大学生,书读得b天高,不欠你那点光。」

「啊,是这样吗……对不起……」

谈判破裂,对方没再理会朱何,转身就走。

朱何脑子不好,一直没想通人家的意思,对方要灯不是为了读书,想要的是灯本身。於是他拖着笨重的身子追出去,气喘吁吁。

「请等一下……你来就是要来找我对不对?你认识陆判吗?」

陆家道士停住脚步,凌厉回眸。

「你以为姓陆的都是一家麽?」

「对、对不起……」

对方突然说:「七天。」

「啊?」

「跑快点,只要过水界,兴许能度过此关。」

「啊?」

「算了,我写给你。」

朱何觉得自己好像笨到让人家破例写了笔记给他,很不好意思。他没把灯给他,对方还是挂心他的安危,是个好人。

「那个……你要看灯,还是可以来我家。」

对方停下动作,那双淡se眸子盯着朱何好一会,冷不防出手掐住他的肚子,把朱何吓得大叫。

「si胖子!」作弄完朱何,陆家道士小跳步跑开,回头对朱何摆出鬼脸。

朱何忍不住感慨,好看的人扮鬼脸还是好看,他不用扮就像鬼……不对,他b鬼还丑。

朱何目送对方离开,听他的歌声回荡在耳旁。

「鬼通、鬼通,既与鬼相通,人间世,幽冥都,心归何处即归处。为报知遇恩,剖心照肝胆,命尽h泉不回头。」

夜半朱何醒来,看小蝉垂发站在床头,y森森地盯着他。

之前小蝉来「拜访」他,常常一pgu就往他肚皮坐,连不擅长和「人」相处的朱何都被她腻习惯。她今天突然像只冤si的nv鬼,变得好陌生。

朱何吃力撑起ch0u痛的手脚,看了自己身上,才知道小蝉反常的原因。他肚皮搁着白天道士写给他的h纸,上头潦草的墨字搭配h纸,怎麽看都像符咒。

「这个不是符,是别人写给我的便条纸。」

小蝉抿紧唇说:「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们了……」

朱何急忙澄清:「怎麽会讨厌你?」

「我si後从y间偷跑回家,想再看妈妈一眼,家里也是贴满符,好像我是什麽脏东西……」

小蝉说到委屈处,眼眶红了大半,但她强忍住不哭,因为鬼哭会伤魂。

陆判前辈没有安慰她,只叫她忘记曾经是人这回事。在传统文化的脉络中,鬼之於人本来就是应该排除的hui物,b人低贱,所以人弑神大逆不道,人除鬼理所当然。

小蝉跟朱何说了鬼的无奈,整只鬼很丧气,不似平时开朗。

「我知道人会怕鬼,我活着也会怕鬼,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都没有要把我赶出去,我很感动的说……」

「我只是……吓到说不出话……」

「原来如此,呜呜!」

第一天晚上,不管小蝉说什麽,朱何都处在惊吓过度的状态,不是「啊」就是「嗯」。

「对不起,我还跟陆判前辈说你很高兴接下这差事,不在乎没有好处,也不怕虎视眈眈的坏术士,愿意和大家一起携手守护yyan两界的秩序。」

朱何不忍心告诉小蝉,她完完全全误会了。

「是我没有说清楚……」

朱何这几天不乏有机会拒绝这份工作,小蝉又不像他工作地方的主管,只想叫他做事,从来不理会他的声音。只要他开口,小蝉一定会听他说话。

「小朱,你不要做了吗?」小蝉追问,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我不知道……」朱何认识了小蝉和y曹的鬼大哥和鬼大姊,大家都很好,不嫌他蠢,让愚笨的他也想要努力看看。

但朱何今天遇见了所谓的「道士」、「修道者」,才真正明白这个差事b高中数学还难。

「对不起,我回头再跟陆判前辈说,不会强迫你接下。」小蝉用力ch0u了下鼻子,朱何觉得很过意不去。「对了,前辈收到你的卡片,要我转交这个给你。」

朱何心头一跳,这才想到他下班回家,门把上的卡片已经不见了。

小蝉拿出一块折得齐整的白布巾,朱何接过,打开来布巾,上头写着两个漂亮的墨字──平安。

朱何认得这个笔迹,和他压在老台灯下那张「程朱何收」的便条一样。

「前辈是道门的养子,算是半个修道士。回y曹工作身边都是鬼,没机会用到为人祈福的法咒,你是第一个收到陆判前辈平安符的人,超幸运的。」

朱何握紧布巾,他就是不想失去这份「幸运」,才会什麽也没说。

「他好像什麽都会……」

「对呀对呀,前辈超级厉害!」说到判官大人,小蝉恢复明媚的笑容,又拉住朱何的手说个不停。「当差的大家都想快点投胎去当人,前辈却是拚了命地想把人世的好东西带回y间,什麽都学。现在我们已经有自给的电力──虽然逆cha0就会断电,也架好网路系统──虽然风暴来了就会断网,y曹现代化都是陆判前辈他努力不懈的成果。」

「好厉害……」

朱何认识的人,不管是两位大哥、前主管还是笑笑叫他滚出去的医院院长,都只是想多赚一点钱。

「对呀,我和当差的大哥大姊都是为了追随陆判前辈的梦想,才会这麽拚命喔!」

「梦想?」

「前辈说,除非把y曹整个点亮,他才甘心瞑目。」

朱何打卡上班,先跟门口拿着小白花的亡魂打招呼,再向办公室两位大哥问好。

王哥和廖哥对角线坐在沙发上,看了朱何一眼,然後意味深长地x1了口早餐店红茶。

自从朱何被公会的高人找上,两人对朱何的态度转变许多,总是小心翼翼。

王哥清了下喉咙,慎重开口。

「程先生,能否请你清扫厕所?有大便。」

廖哥福了福身子:「失礼,因为阿俊和小弟我行动不便,才会劳烦程兄扫厕所,并非有意针对程兄。」

「啊?好。」朱何顿了三十秒才明白两位大哥在说什麽。

电话响起,王哥赶紧跳着脚去接电话。

「是、是,他在这里。」

朱何不知道是什麽案子,王哥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小猪……不对,程先生,安乐医院的院长找你。」

安乐医院就是朱何就诊和工作四年的地方,他大步走去,跟王哥道谢後,接过电话。

「何同学,我是院长伯伯呀,你还记得我吗?」

朱何呆了好一阵子,才把电话中亲切的说话声和过去那个把他当垃圾的医院院长连接起来。

「我不姓何,你才姓何,我叫朱何。」

「啊,是秘书资料弄错了。」何院长和朱何记忆中一个样,有错都是别人的错,「那个,朱同学,你要不要回医院工作?」

「啊?回去工作?」朱何讶异地喊出声,连带一旁王哥和廖哥都紧张起来:猪小弟可是他们单位唯一的苦力,在找到别的替si鬼前,不能走啊!

「自从你离开之後,那些清洁员都很不ok,不是生病请假,就是亲人出事请假,没有半点责任心。还是你听话,哪里脏了,叫你去扫你就去。」

朱何咬紧牙说:「因为我住在医院,医院就像我的家。」

何院长支支吾吾,大概没想到一个国中毕业的清洁工敢跟他翻旧帐。

「院长,是你叫人把我赶出去的吗?」

「不是我,那是曾主任的意思。你也为医院想想,因为你的关系,很多病患家属投书医院,怕你会突然发作伤害人。」

「我又不是得jg神病!」朱何知道他发脾气会喘不过气,可是他实在忍受不住,「你明明答应林医生治疗结束前,我可以住在工具间!你怎麽可以说话不算话!」

「那个工具间有人要用……这不是我们要讨论的事吧?不是我不通人情,我们要照规定来嘛,给你住这麽久已经对你很通融了。」

朱何以前以为自己被轻贱对待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当他被当作一个人看重之後,已经无法再听进院长的鬼话。

「要不这样吧?你搬去茶水间,一年一约,扣掉住宿费,给你一万五好吗?这已经b业界行情好很多了。像你这种没有专业技能的人,很难找到稳定的工作吧?」

院长真心以为他已经释出最大的善意,是人都该心怀感激。

朱何说:「你去si。」

「什麽?」

「去si一si!」朱何用力挂下电话。

王哥和廖哥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以为朱何被鬼附身。

朱何骂完他怨恨好几年的院长,只觉得好累,宁愿去扫大便也不想跟这种像大便的人说话。

朱何抹乾眼眶,拿起工具去打扫厕所。扫完厕所回来,王哥和廖哥铁青着脸,好像他g了什麽坏事。

「怎麽了?」

「刚才找你的、那个安乐医院的院长……si了,要我们过去收屍。」

朱何坐在公务车後座,心脏跳得好快,想不透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

「王哥、廖哥,请问……真的是自杀吗?」朱何认识院长的时间不算短,院长是一个非常贪心的人,苛扣医护人员的加班费就只为了让自己过好一点,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去si。

「会联络我们第零队,当然是自杀件。」

「不过很奇怪,今天打电话来的不是那个姓陆的承办人。」

朱何心头一颤,x痛更严重了。他拿起收在k袋的h纸,已经划下六笔,今天正是第七天。

「小猪,别担心,你有不在场证明。」

「啊?」

「使鬼去杀人,真高招!」两位大哥赞叹不已,b起杀人的道德问题,更敬佩通灵人的专业技术。

「我没有请鬼去杀人,我认识的鬼都很忙。」朱何捂着x口澄清。

「没关系,那种机掰的有钱人si得越多,这世间才会越美好。」

「我不会杀人……」朱何重申一次。

「才怪,如果不是你做的,哪可能一个人讲完电话没十分钟就si了?一定有鬼!」

朱何重重打了记哆嗦。

朱何重回医院,大厅灯管坏了从他走了之後都没换,看起来特别y暗。

王哥和廖哥也很纳闷,一间大医院怎麽会没几个人?他们去问经过的护理师才知道,前几天医院发生纵火案,许多病患吓得转院,附近知情的人也不敢来就诊。

院长强压下报导,非但不加强安全措施,还发文警告院内的人员遇到突发状况自行处理,不准报警。大家对院长的处理方式感到心寒,这几天基层的人为了小命差不多跑光了,只剩下院长的亲信。

护理师告诉三人,她也要走了。自从院长把地下室的清洁小弟赶走,医院就变得好脏好臭,害她待不下去。

站在两名大哥身後的朱何,抬头看着护理师小姐,她没有认出他。

「可能因为压力太大,院长才会自杀。」护理师说出医院内部人员主流的意见。

如果朱何没有接到院长找他的电话,也会觉得说不定是院长打击太大想不开,但院长当时的态度还是那麽卑鄙无耻,一点也不像要去寻si的人。

护理师小姐啊了声:「对了,院长最近好像信教。」

「什麽教?」

朱何突然出声,把护理师吓了一跳。

「我也不知道,说是亲眼看见什麽仙境……只要相信,就能成仙……」

朱何和两个大哥坐电梯上楼,电梯灯一闪一灭。

「小猪,拍谢,误会你了。」

「啊?」

「只要牵扯到仙人,凶手就是他们,不会有错。」

「王哥,仙人是什麽?」

「人和神之间,夹了一个仙,不上不下。之前来我们办公室闹的陆家道士,几十年前差点被仙姑灭门。」

廖哥不住叹息:「苦怜,想到彼当时,陆公子ai伊ai得要si,连孩子都生的,还是被一刀t0ng心。没了陆家保庇,之後我们做丧的下贱人,也只能被并去公会讨口饭吃。」

故事还没说完,电梯门开了。

朱何来过院长室好几次,每一次地毯都不一样,一次b一次还要奢华。

院长就倒在新买的金织地毯上,大片血迹包围他那身白袍。警方说si者饮弹自尽,有监视器为证,没有第三人外力介入,确定是自杀。

院长的老婆和孩子都在国外,无法赶回来处理;医院的人也都说有事,不想淌浑水。所以堂堂一位医院的院长,才会像街头的无名屍,联络环保局第零队来收屍。

朱何忍着身t不适,过去跪坐下来,伸手覆上院长半睁的眼睛。

「警察先生,他早上才打电话给我,要我回来工作。他很努力活着,他不会自杀。」

「小猪啊!」王哥和廖哥大叫,想要制止朱何淌浑水。多管闲事往往是短命的主因。

警方质问:「你确定?」

朱何坚定地颌首:「请你们查出真相……」

他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朱何梦见一个梦,他躺在冷y的铁床上,四周都没有人。

院长笑咪咪站在床边,脑袋破了一个大洞,白袍都是血,拿着刀具说要帮他动手术。

他看院长身上吊满丝线,就像戏偶娃娃。

他不想给ai喝酒的院长开刀,可是他被绑在铁床上,没办法逃脱。

院长先是锯开他水肿的双腿,再锯断他变形的x部,最後把他的头整个锯下来,让他看着自己肢离破碎的身t。

「朱同学,恭喜你,si了就无病无痛了。」

朱何因为x腹剧痛醒来,张开眼,他不在手术房,是在医院的急诊室。急诊室的灯全点亮了,可见时间已经很晚了。

王哥和廖哥坐在床边,看他醒来,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麽。

「小猪喔,医生说你情况不太妙……」

廖哥拿着朱何的病危通知单,找不到半个亲友签名。

「我看这间医院最好别待下去,我们等一下去拜托公会底下的司南医院,看他们能不能把你转过去。」

朱何昏昏沉沉,耳边都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王大哥……廖大哥……我想吃排骨便当……」

王哥骂道:「你是猪喔,这时候还想着吃?」

「拜托……帮我买……」

两个大哥临走前,朱何微声喊住他们。

「谢谢你们……照顾我……」

「白痴,哪有什麽照顾?」王哥呸了声。

朱何目送大哥们离开急诊室,趁医护人员不注意,拔掉管子爬下床。

他去一楼仓房取了工具,跌跌撞撞来到地下室工具间。他用拿来的铁橇奋力打破合板门,撞开门,里头竟堆满汽油桶和煤炭。

朱何脑子一团混乱,他被赶出医院、纵火案、院长自杀……他没办法把线索兜起来,只是感受到一gu深沉的恶意。

突然,灯管全部暗下,地下室陷入黑暗。朱何什麽也看不见,却听见有人唱起歌来。

「鬼通、鬼通,生而为人,莫与鬼相通。今朝逍遥君,明日九泉奴。回头是岸,向道许长生。」

朱何尽量不让对方听出他在发抖:「你们要做什麽?」

黑暗中,朱何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四周有「许多人」在,异口同声回应朱何的问题。

「别怕,我们是正信的仙士,要帮人们从痛苦解脱,让人si了不再是下贱的鬼,轮回受苦难,而是登仙境得永生。」

「为什麽……鬼就是下贱?」

「人群」安静下来,好像朱何问了一个蠢问题。

「si後再无自由,命运掌控在y司手中,是重生是炼狱,全凭殿上判官那支笔,多麽蛮横无理!」

「你们不要乱说,他很认真在做事,而且他才不会说人下贱!」朱何很气他们随便说那个人的坏话,明明什麽都不懂。

那群人仍不放弃,对朱何循循善诱:「鬼通事,为鬼行事,没有益处。只要你臣服於仙g0ng,交出官印,我们可以赐与你美貌和智慧、长生与荣华。」

朱何不想因为长得丑被笑,但也不想变好看去笑人笨。

「我不要像你们欺负人,我只要有尊严地活下去!」

「那群人」对朱何幽幽地叹息:「孺子不可教也,拿下!」

这时候,一旁紧急联络电话铃铃作响,引开他们的注意,转眼间,朱何就从他们的掌控中消失。

朱何会来地下室工具间,不为别的,就是要逃跑。

医院w水处理槽的通道就在工具室下方,朱何电话铃响的空档跳下通道,在恶臭的排泄物中潜行,试图找寻一条活路。

虽然活着很辛苦,但如果他的存在能够帮到那个人一点忙,他想要努力活下去。

所以他一直把陆家道士给他的延命便条纸放在身上,反覆记诵指示:七天、逃跑要快、出水界。

朱何找小蝉商量,他双腿变形水肿,怎麽也跑不快,不知道该怎麽办。小蝉想出七八个天马行空的法子,像是在他身上装轮子、装飞行伞,想到後来,突然大喊:「卡哇邦嘎!」

朱何不懂,小蝉嘿嘿解释:那是她生前那时代的卡通,四只ai吃披萨的乌gui和老鼠师父,在城市里行侠仗义的故事。

小蝉说,既然人不能飞,那就往地下走,学正义乌gui在w水道跑跳。以她对仙人的认识,仙人和旗下的走狗术士就是一群怕si怕脏的假掰人,不敢弄脏自己去抓他。

朱何忍着臭气和病痛,从w水处理道逃出医院,一路靠着水的流动前行,不敢停下,直到越过道士所说的「水界」。

他和小蝉也猜了很久什麽是「水界」。小蝉去请教她前辈,回来告诉朱何,道士弟弟说的「水界」有其道理──水路与冥道相通,仙人术士格外忌惮水域,不敢渡水,所以只要朱何过水,说不定就能摆脱他们。

朱何对照城市的地图,猜想水界就是位在医院後方的河川,只要顺着w水下水道走,出来会接上人行桥。只要他过了河,或许能逃出生天。

当他shill地顶开水g0u盖,本以为会看见地图上的人行桥,没想到会是一片铺平的大马路,而且对向马路筑起两层楼高的防音墙,他根本无法越过水道边界。

这时,大卡车刺眼的车灯b近朱何,朱何本想退开,背後却被某种东西用力推去。他听不见自己的叫声,只听见骨头被辗碎的声音。

卡车呼啸离去,朱何看着自己流满地的内脏和下肢,断断续续发出不成音的痛叫:救命……救我……

「那群人」又出现了,围在朱何身边,嘲笑他可悲的下场。

「交出官印!」

朱何以最後一丝清明的意识反抗:「不要……你们是……坏人……」

他们不顾朱何满身是血,剥开他的衣服,想要找到可以通行y间的法宝。他们都快把朱何的皮剥下来,好不容易才从他身上翻出鲜血浸糊的h纸和一件沾染鬼气的物品。

他们兴奋大叫,就像抢劫得手的匪徒。

「就是这个,终於可以开路幽冥,成就大道!」

朱何瞪大眼,伸出断手,要把那个人写给他的平安符讨要回来。

滴滴答答,下起凛冽的冬雨,雨水滴进朱何快要失焦的眼中。

他恍惚想着:水……是水……

雨中传来铁链拖行的声响,术士们被这幽魅的音律迷惑,齐齐停下动作,往黑暗望去。

雨和血水积累的腥红水滩下,「走出」一名提伞的黑西装男子,答、答,皮鞋叩地的脚步声和铁链碰撞的金属声交叠在一块,如同审判堂前击鼓的节奏。

众术士大喝:「什麽人!」

「吾乃y曹殿前判官──」那人、亦或是鬼,沉声报上名号。

众人脸se大变,没想到坐镇阎罗殿的那一位鬼判会亲自出马。

朱何听见那名字,si也不肯瞑目,用尽气力张大双眼。那人站定在朱何身旁,朱何从侧边望去,可以望见那人眼镜下的清雅面容。

「汝等罪人,下地狱去吧!」

朱何只是想在si前多看几眼,没想到那人不顾和仙教术士对峙的危急场面,低眸对上他的目光。

啪地一声,那人撑开内里写着咒文的黑伞,轻手放下伞,为朱何遮雨。在黑伞的庇护下,朱何濒si的痛处减缓许多。

隔着伞,朱何看不见对方是什麽表情。

「抱歉,我来晚了。」不像喝令众术士的严厉口气,伞後传来柔和的磁嗓:「程朱何,不要怕。有我在,你绝不会有事。」

朱何听了,怔怔流出泪来。

男子再起身,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像是怀表的东西,按下按键。

众术士吵着一团,气氛不像追杀朱何那麽和乐愉悦,他们此次的计谋已经完全暴露,不知要撤要退。

为首的老道长出面压下众人的口舌,然後向半路杀出的y官大人拱了拱手。

「陆判大人,你说我们是罪人,不知我们所犯何罪?」

陆判收起表,拿出一枝墨笔,用雨水匀了下墨,往每个人头上点去。

「狡辩,拔舌。」

老道人陪笑的脸绷住,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陆判顶了下眼镜,再从西装拿出一本线装簿子,一个一个给术者唱名。直到他喊完所有人的名字,众人才後知後觉回过神来。

夜半最忌鬼叫名,两方对阵,他们已经输了第一步。

陆判点完名,只是站在黑伞前动也不动,好像在等这群杀人越货的术者自行解散,回头是岸。

术士却不愿意放弃到手的机会,看陆判像株修长的黑竹子站在那里,不约而同起了同样的念头──

就算对方是y差的头头,但放眼望去,就只有一个人/鬼,衣衫单薄、手无寸铁,只要灭了他,他们所作所为就没有第二人知情。

先前的老道人再次出面,换上一脸厉se,从嫌疑犯站上原告的位子。

「陆判官,你千年来依傍阎王作威作福,颠倒黑白,竟敢下令封鬼道、放任y差n杀无辜仙士。今日吾等真人就要替天行道,束手就擒吧!」

「白痴。」陆判简短回应,害老道人接不了话。

若是副官小蝉在场,一定会笑呵呵地帮腔:真不好意思,我家前辈呀,不想跟蠢人讲话。

在场的术士没有一个人发现到异常,倒是被隔在伞下的朱何注意到异状──自那一位出现後,路上再也没有半台车经过、他倒卧的柏油路莫名变成h泥地,不一样了。

「去si吧!」术士们朝陆判杀来,可制鬼的h符才拿出手,符纸就sh烂腐坏,像是沾上什麽毒物。

有人低头咳嗽起来,怎麽也停不住,甚至咳出血沫。

这让一g仙士惊恐起来,修仙道为的就是无病无痛长生不si,却没来由得了病痛,叫得b杀猪还凄厉。

「恶鬼,你g了什麽?」

「空气w染。」陆判淡漠回应这愚蠢的问题,「诱杀生人、谋害y官,你们犯下一连串恶行,不就为了开路y曹?我如你们所愿。」

老道人率先会意过来:「你是说,我们现在就在……y间?」

就像回应老道人的话,地面大震,术士们站着的马路崩裂开来,底下不是小河流,而是炙热的岩浆。

眨眼间,术士掉落大半,惨叫声一道被浆流吞没。

余下的术士,包括那个出面谈判的老道人,si命攀在断路的边坡。

「鬼杀人,罪大恶极!你竟敢违逆y律!」

陆判说:「我就是y律。」

一般鬼差对上仙道,就算能力不相上下,但吃亏就在於鬼差毕竟是y间的公务员,凡事得照规矩来,怕一个不慎,破坏y曹的运作。

唯独堂上那位判官是例外,决断杀伐,都系於他一念之间。

早在陆判来到他们面前,他就做下审判:杀人者,下地狱。是他们被野心遮蔽耳目,连求饶都不知道。

陆判没等所有术士没入熔浆就转过身,拿开黑伞,确认朱何的状况。

朱何不停呕出血沫:「我……会si吗……」

「我先暂停你r0u身的时间,保你一口气在。陈判佐已经接到我的命令去请医生,我一定会救你。」

「对……不起……」

朱何很抱歉,都怪他没用,加重对方的工作。

陆判没有责备他,只是说:「程朱何,你很勇敢,做得好。」

这时,一道人影闪出,朱何大叫:「小心!」

老道人拖着只剩半边的身躯,一剑刺向陆判。

「我灭了你这恶鬼!」

陆判瞬间ch0u起黑伞,以伞为盾,挡下致命的杀招。

「杀心太重,再下一层。」

陆判一声令下,老道人身下窜出剑山,十多把利剑贯穿他头身,将他钉si在剑上。

老道人凄厉哭喊:「判官大人,我知罪、我知道错了!饶命啊啊啊!」

陆判看也不看,回头抱起朱何的残躯。

朱何想不起来他什麽时候被人抱在怀里过,母亲也没有过。他心里有件事,一定要告诉对方,不然他不能si掉。

「陆、陆……」

「嗯?」

「你眼镜……沾到血了……」

完ren生最後的遗愿,朱何终於安心合上眼

朱何做了很长的梦,梦见他以前和母亲在工寮不停搬迁的苦日子,停在国三那一年。

他向来成绩不好,却奇蹟似地考上城里的公立高中,母亲和阿叔都很高兴。

那时候,母亲终於还清债务,存了一些钱。阿叔也说要戒酒,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他们说,阿弟,等你放暑假,我们一家人就去海边玩。

他每天都在看地图,迫不及待,想像前往海边的风景,那是他离幸福最近的一段时光。

然而,他却生了病,把一切都毁了。

他这辈子,似乎从来没有一件好事……

「程朱何。」

一声呼喊,朱何清醒过来。

朱何睁不开眼,感觉自己被抬上手术台。他还记得被si去院长锯掉的梦,很害怕,迷迷糊糊说了「不用」、「我怕痛」、「我没有钱」等等拒绝的话。

身旁的「医生」0了0朱何的头,这让朱何确定开刀的人不是院长,安心许多。

「敝姓陆,你叫我大哥就好。」陆医生先是向朱何亲切自我介绍,缓和他紧绷的灵魂,「弟弟,别担心,你运气很好,带着助生r0u的双头鱼皮、还魂酒、续骨草,有这些珍贵的鬼药在,只要换掉被车辗烂的内脏,再把皮缝起来,整个人就像新的一样!」

朱何忍不住告诉陆医生:「那些是……大哥大姊……送给我的……」

旁边响起回应:「我、我,草是我送的!阿判,你回头可要好好用你的身子答谢我哟!」

判官大人回覆:「你去si。」

「啊哈哈,我也送了酒呢,又派车把你们从边境载回都城,此等薄恩,愿陆判大人以身相许。」

「去si好吗?」

朱何呆呆地想,怎麽感觉好多「人」?难道他正在被围观吗?

「小朱,加油,活下去,我们都在你身边喔!」小蝉的呐喊,验证朱何的想法。

陆医生一边飞快动刀,不忘和朱何聊天。

「朱何弟弟,你听听,大家都在为你打气呢,所以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当个堂堂正正的好人。要记得大自然是我们的好朋友,ai护森林,不要开发山坡地,不然被土石流埋了当肥就不好了……」

「庸医,少废话,快治好他!」

「弟……呃,判官大人,说要和陆家断绝关系的你都来拜托我了,就算身为自然神灵的我下y间续命铸身大大增加我被天雷劈的机率,大哥我怎麽可能让这个人si?」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劈了当柴烧!」

陆医生唯唯诺诺应下,但撑不到半分钟,又跟朱何聊了起来。朱何在医院生活那麽久,真没见过这麽ai说话的医生。

「不是我怕他,只是我们一家兄弟的学费都是靠他半工半读挣来的,没有他,我也不可能当医生,我这身白袍等同他的成就。他从小就很会读书,也b任何人都ai读书,却为了家里放弃念大学,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

朱何好像明白某些事情,那个人不是因为他可怜才会送他书和灯,而是他们都因为某些原因没办法上学。

陆医生又笑道:「不过没学历也不会阻碍他发光发亮,他就算去环保局收垃圾,还是交到可ai柔软的小nv朋友呢……啊啊啊,你怎麽可以用鬼火烧我pgu!」

陆医生尖叫起来,好像遭受到什麽恐怖攻击,哭喊「医疗暴力」,手术一时中断。

朱何心想,原来他有nv朋友啊……

陆医生含泪回道手术台,这一次真的不再多话,专心给朱何缝缝补补。朱何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医生还是站在手术台,没有休息。

「快好了,我给你换一颗好脑子,再等一会。」陆医生察觉到朱何滚动的眼皮,温温哄着他。

朱何想要谢谢医生,他记x不好,怕会忘记,但他的脸皮好像贴上胶布,开不了口。

「弟……判官大人,这样可以吗?」

「太突出了。」

「要不要再把他鼻子重新打掉?」

「算了,包一包抬出去。」

朱何最後只记得这几句神秘的对谈,眼皮就重重合上,长睡下去。

朱何再醒来,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缠满绷带,伤口只是麻麻的,有些痒,不怎麽痛。

他才动了下,身旁就响起nv孩子欢乐的声音。

「小朱,你醒啦!」

小蝉帮他扶坐起身,朱何有些不好意思。

朱何脸上的绷带掉下一角,可以用从绷带的缝隙看东西。

小蝉旁边还有一个朱何不认识的灰皮大衣少年,大概国中生的年纪,朱何还没跟他打上招呼,少年先是气呼呼抱怨下去,垂在耳边的金线铃铛跟着叮当作响。

「你们养那什麽笨狗!害我不得不变ren身!」

「小三三头犬就是狗狗啊,你要他怎麽不去追胖蝙蝠当点心?」

「臭nv人,谁是胖蝙蝠!」少年用力拉住小蝉的双马尾。

「不要拉啦,这是陆判前辈帮我绑的头发耶!」小蝉去扯少年圆润的r0u颊,两人难分难舍。

「你们不要打架……」朱何这个重伤初癒的病人不得已一手抓一个把他们分开。

小蝉顶着一头乱发,向朱何介绍这是锺馗大人的小跟班,蝙蝠君。因为他吵着要来探病,小蝉只能让他跟了。

蝙蝠君昂着脸蛋,开门见山说道:「朱何义士,我家主子很欣赏你智破仙教的表现,想招你来我们寨里工作,待遇从优。」

小蝉气得大叫:「你怎麽可以跑来挖角?他是我们y曹的人捏!」

「他还没答应不是吗?拜托,官府的走狗还是纵横江湖的游侠,当然要当侠客!」

「说什麽走狗!能在陆判前辈手下做事,可是我三百万年修来的福气!」

「三百万年人类还没出现吧?像我这种除了主子什麽也不想才叫忠心,而你只是巴在陆判大人身边等他放饭给你吃,这就叫作走狗,小蝉犬!」

「呜呜,因为前辈煮饭真的很好吃嘛!」小蝉无法否认。

朱何看着鬼差少nv和蝙蝠化作的少年斗嘴不休,感情良好,不好意思打断他们,虽然他满脑子都是问题。

蝙蝠君两手拉着小蝉的双马尾,终於想起正事,转过头来大喊:「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啦!」

朱何伸手把小蝉的双马尾救回来,也因此发现她的发束是手工绑出来的蝴蝶结,难怪她为了保住蝴蝶结,完全任人宰割。

「对不起,我不懂为什麽要找我?」

蝙蝠君啧了声:「小子,你立了大功,你不知道吗?」

「什麽?」

根据y曹调查报告,仙教术者千算万算,没有料想到,从开始和最後,阻碍他们大业的都是同一个人,注定败在朱何手上。

仙g0ng为了开鬼道,意图烧医院,制造类似天灾的大量亡魂,以此要挟y曹开鬼道。

他们会看上安乐医院,主要有两点,其一,医院有挤满三层楼的安养老人,跑不动;其二,防灾设施老旧。

但他们没想到,这间医院有一个像是小jg灵的清洁工,不像定时巡逻的保全,夜半总会在医院上下走动。每次引火不到三分钟,就被他及时扑灭。

朱何呆呆听着小蝉说明,过去的他,毫无自觉破坏无数次术士们的y谋。

「小朱,你救了很多人呢!」

「我只是去图书室看漫画……晚上b较不会吓到人……我还以为是电线走火……」

那些术者透过院长的关系,把朱何b离医院,以为终於可以无後顾之忧来杀人放火。做法之前要「三献祭」,他们选定「自杀者」来避开yan世和y间的官差,没想到第一件他们引诱自杀的魂魄,立刻被y曹收走。

「你是说,那位计程车司机……」

「对,那位大哥现在正在城中居留,等候上庭作证。」

仙教被朱何这一「g扰」,乱了阵脚,他们自以为已经0透y差的习x,可这个收魂的模式和之前都不一样,眼线来报,才发现y曹找了没有道门背景的活人来当yyan通事官。

是要继续执行计画还是先对付鬼通?内部意见不一,怎麽对付也闹成一团。所以朱何遇见仙教派来的「小姐」,笼络不成就动手杀他,很没有诚意。

後来仙教内部决定双线并行,杀了院长凑成数,没想到院长si前会打了一通电话叫朱何回来。结果私藏的纵火工具又被朱何「发现」,决定下手为强,倾巢而出对付朱何。

没想到朱何一个凡人,能逃出他们在医院设下的重重法网,最後仙教全员败在朱何身上。

「莲花教团是仙g0ng其一的派系,仙g0ng的人就像小强一样,很会躲、很难抓。多亏你,y曹才能把仙g0ng术士一网打尽。」

「我什麽也没做……」朱何想破脑袋,从头到尾,自己努力的事好像只有逃跑而已。

蝙蝠君环x说道:「我也觉得仙教输在他们想太多,浪费一手好牌,但你也t现世间的法则──机关算尽不如全心把事做好。」

「所以前辈眼光很好吧?」小蝉沾沾自喜。

「选对一个人又如何?陆判大人光是选你当下任判官就是瞎了眼!」

小蝉抓着双马尾当彩带摇了摇,得意扬扬,不觉得自己一个小nv子承担不起这麽一个重责大位。

「y曹有这麽多大哥大姊,还有我、你和小朱在,不会倒下来的啦!」小蝉对前景乐观不已,就算天塌下来,大家一起来扛吼!

朱何也觉得把每一个人平等看待的小蝉很厉害,选她绝对不是看走眼。

「陈知凉,别耍白痴。」

房间一时安静下来,然後小蝉身手敏捷奔向门口。

「前辈、前辈!」

陆判一声令下:「去吃饭。」

听见关键字,小蝉和蝙蝠君奋勇往外冲去,就这麽把朱何一个人留下来,和陆判单独相处。

朱何偷偷把绷带拉开一些,看陆判提着一只木盒子,走来床侧,静坐下来。

朱何很少看见有人一举一动都像这男人这麽文雅,忍不住多看几眼。

「程朱何。」

「是、是!」

「没买到猪脚,只有这个。」

陆判向朱何递上木盒子和餐具,朱何闻见饭菜的香味,打开来,竟然是排骨便当!

「谢谢、谢谢,你怎麽知道我喜欢吃这个?」朱何实在太开心了,连敬意和礼貌都抛在脑後,不管人家就坐在他面前,拉下嘴边的绷带,直接大口吃了起来。

「这麽喜欢?」陆判微微一笑。

朱何一边满足咬着入味的排骨,一边和陆判说起他和排骨便当的缘分。

「我小学跟妈妈住在工地,妈妈换工作,我就跟着转学。有一年,我刚转到新学校,妈妈在工地受伤住院,没有人来接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去新工寮。我怕被老师骂,躲在树丛里,天都黑了,有老师发现我,过来叫住我。」

──你怎麽了?

朱何已经记不清对方的脸,只记得她身上穿着一条纯白长裙。虽然他不是她班上的学生,但她还是走了过来,白裙子穿过树丛,拉住他的手。

──可以跟我说说,你发生什麽事?

朱何哭着告诉白裙老师,他回不了家。白裙老师看了看天se,把他载上摩特车,去医院找他的母亲。朱何就坐在她的机车後座,看着她飘扬的白袍子,穿梭城市之间。

半路,白裙老师突然把车停在餐馆前。

──朱何,你肚子饿吗?

朱何很饿,但他不敢说。

白裙老师请他吃饭,一直等他把盘子每一粒米扫光,才又出发上路。

那一顿饭就是排骨饭。

除了满足饥饿的美味,排骨饭之於朱何,还有被温柔对待的回忆。

他写了卡片想送给白裙老师,可惜他没能交给她,他又转学离开。只能把卡片夹在老师送他的地图里,年复一年感谢着。

「从那之後,我就喜欢上排骨饭了,超ai!」

朱何没有意识到他的表达能力b以往顺畅许多,可以不停顿说完一件事情。也因此他忘情讲完之後,才惊觉到他倾吐的对象是什麽人。

「对不起,说这些很无聊吧?」

「不会。」

朱何看陆判端正坐在板凳上,眼镜下的脸庞看不出喜怒,好像他刚才听见的笑声是幻觉。

「你好,我是朱、朱何,大家都叫我小猪……」

「虽然猪的智商不低,但没有人想被叫作猪。」陆判一板一眼回道,朱何一时接不了话。

「那个……谢谢你救我一命……」

「让你遭受致命的伤害,是我失职,算不上恩情。」

「怎麽会是你失职……我……对不起……」朱何呆怔张着嘴,不敢再聊下去,好怕又说错话。

「用完饭,早点歇息。等你睡去,会将你送回yan世的住所。」陆判命令句吩咐完,起身要走。

朱何情急之下,上前拉住陆判的手。

陆判轻地收回手,似乎不喜欢被碰触,但还是站在原地等朱何发话。

「啊,对不起、对不起!」

「何事?」

「那个……你为什麽要选我?」

朱何一直在想,当他见到本人,一定要问清楚。

陆判看着朱何,认真回覆:「你摘了花。」

「什麽?」朱何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是误会什麽,陆判沉静的眉眼却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没什麽特别的原因,只因为朱何给无名屍放上几朵小白花,他就成了y间的鬼通事。

「你有悲悯亡者的心肠,这一点,足以任官。」

「我不明白……」

「贫贱时只想着自身苦痛的人,显达後鲜少想起他人。我无法保证你以後是否会变,但以你当时艰难的处境,仍有心同情更下者,难能可贵。」

世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善心,被这个人说起来好像是什麽珍贵的宝物。朱何忍不住厚脸皮地想:只要我这一生都为亡者摘花,是不是就能一直受你照顾?

朱何鼓起勇气问道:「那个……你喜欢花吗?」

「不喜欢。」

双方就这麽结束对话,朱何就像告白被拒绝,沮丧不已。

如那人所说,朱何醒来,已经回到出租套房。

他身上盖着洗净的旧棉被,很暖和;而平时充当被子的大外套和其它放在地上的衣物被整齐挂在窗边的衣架;积灰的窗户也变得一尘不染。

不难发现他睡着的时候,有「人」来打扫过了。

朱何窝回被子,闭眼装si好一会。他要是习惯这种被人照顾的生活,一个人该怎麽活?

听见楼上开门的声响,也差不多到他上班的时间,朱何决定回到房间好乾净的现实。

他折好被子,起身去浴室梳洗。总觉得身tb以前轻盈,走路的感觉轻松许多。进浴室还撞到门框,好像长高不少……他00後背,原本弯曲的脊椎竟然变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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