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云 第59
这在论政,他该随上她思维的,但明显又被问住了!
“所以起来啊,谁要你跪了!”
“我……”薛壑不知何时起,如坠云雾,神思七零八落,急也不是,惧也不是,乐也不是,说什么都不是,连“臣”也忘称了,干巴巴吐出个“我”字,又不知“我什么”,“我如何”,只听话起身坐在一边席案上,努力理正神思。
“你今日的话朕记下了,不能轻易罚太常。”上首的声音传来。
薛壑“嗯”了声,“当初在未央宫前殿上,太常抱病强撑反对武安侯夫人入主长乐宫一事,传遍坊间,为世人赞。近来他更是戒除了服用多年的五石散,数位医官判下思维无碍,如此用心主持新政。前后两事,使太常不仅在学子当中,就是世人眼里,也是名声极佳,威望极高的。所以陛下还是要谨慎对之。”
薛壑总算跟上了江瞻云的思维,脑子重新活络起来。
虽然他已经确定,伪朝时期,温门也同流其中。但始终不知温颐身陷多深,毕竟他一直对彼时的自己很失望,甚至可以说因为薛氏同几方氏族都结了亲,温颐痛心疾首。而后来薛氏和他们温氏的两桩婚事,是他叔父温净牵的线,他并不知晓。
这样一个人,若只是白璧染瑕,或许可以被重新洗净;否则……就不仅仅是丧失一人才的问题,乃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新政的实行都会受到阻碍。
“朕闻他用了四五年的五石散,这厢才半年,竟然戒干净了,哪方医官协助的?你得空打听打听!如此神医——”江瞻云笑道,“扁鹊华佗闻之都要自惭形秽。该入我宫门,做我国手。 ”
“这关键还是要靠个人意志,就是因为太常如此干脆迅速地戒除了,所以愈发为人敬佩……”
他还欲说下去,却见江瞻云不耐地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命大长秋传膳。
“别说了,准备用膳吧。”随她话语落下,宫人捧盆托巾鱼贯入内。
宫人分来两处侍奉。
薛壑这才确定留膳了。
方才明明还在讨论新政、医官的事,这会又用膳了。然观门边滴漏,即将午时,确实是午膳的时辰。
膳食很快上来,薛壑还有些发愣。反正这日他被她引得毫无章法,偏偏又任由她引导。只想听她,看她,随她,不想违拗她。
“你把太常带回来了?”
“对,臣送他回得抱素楼。”
“医官看了?”
“医官说染了风寒,高烧有些热,但不碍事。”
“那你入殿时,北宫门群臣还在吗?”
“臣道了您的口谕,他们谢恩离去了。陛下不必忧心。”
“那你忧心甚?”
“臣、臣没有忧心。”
“无事忧心,那你用膳啊。”江瞻云突然扬声道,“是朕殿里的膳食入不了你的口,还是要寻人来喂你?”
江瞻云又好气又好笑地晲过他,忽就蹙了下眉,案后一只手捂上了小腹。
以前月事期间,莫说费神、发怒会累自个不适,她几乎就没感觉,骑马射猎也无妨的。
眼前浮现那片泾河!
然当下在的是这人,她就又多想起了那两颗药,撑额瞪了他好一会。
薛壑听话用膳,因为喉咙之故吞咽依旧困难,一时神思都聚在此处。好半晌用完一盏小天酥,方意识到上首安静了许多。
他抬头望去,见人无力地趴在案上,半挽的青丝跌在背脊,文恬正蹲在她身边哄她,似捂着她身子哪处。
脾,胃,腹……哪处都是关脏腑。
“陛下怎么了,快去传太医令。”他话才落下,人已经上了阶陛,将文恬推开,俯身在她身前。
“……合着这里没有御史,敢这样跑上来……”一阵绞痛堪堪过去,江瞻云掀起眼皮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朕没事,你吃你的!”
说着招来文恬,搭上她手腕,转身回去内寝。
“不是,你脸都白了,这都是冷汗!”薛壑顺手抓起她层层叠叠晃荡的帔巾,往她额上擦去。
“这是四望罗锦纱,碰不得水,我……”江瞻云抓着那一节帔巾,根本来不及说话,已经被人拦腰抱起,送回了榻上,“不是,不能压在身下,会皱的……”
江瞻云仰躺在榻上,脸色更白,小腹更疼,连着心脏都疼,“就这么一件了,是孤品……滚出去,滚出去!”
欲哭无泪,她砸了个软枕。
薛壑还欲说些什么,被文恬匆忙请了出去,正认真听她解释中,闻得里头女郎吼道,“让他用完膳,再滚进来。”
文恬讲完,薛壑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片刻,接过宫人送来的暖炉回去内寝。
江瞻云用了药,困意上来,虚阖的双眼见得一点轮廓睁开来,“快点给我捂上。”
薛壑站在她半丈处,顿了顿,走上前来。
“快点。”
薛壑在床榻坐下,将暖炉递上又收回,低着头腾出一只手握上被衾边缘,许久道,“对不起,我那会不知道,才会喂你……”
江瞻云咬了咬唇瓣,声音和他一样轻,“我那会知道,但我还是喂给你了。扯平了,好不好。”
薛壑笑了笑,掀起被子,将暖炉捂上女郎平坦的小腹。
“不用,给我暖手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