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节
“不需要调动骑士团。”妮娜轻描淡写地说，“骑士团要拱卫王都，保护公主，看守陛下和殿下的灵柩——清扫红云领这样的小事，长云领的第一军就可以做了。”
听起来是很有道理的，但是奥丽女官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浓重了：“女公爵去了红云领？”
“不。”妮娜倒是很坦白，“女公爵正在王城里统计和赈济平民——已经下雪了啊。”
前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不过王宫调节温度的神术阵还在运转，雪落下来很快就化了，所以奥丽女官根本没有在意：“下雪怎么了？”哪年不下雪啊？怎么还需要统计平民？还有，施粥之类的事儿，不是教堂管的吗？
“女官知道现在王都是什么样子了吗？”妮娜反问。
拿下王宫之后，陆希就放了那些贵族们返回自己的领地。这个时候比往年社交季结束已经晚了一个多月，贵族们也被怀特圈得人心惶惶。有些胆小的，只想离得远远的，一听说怀特被擒，马上就收拾东西直奔自己领地去了。
当然，也有几个惯于投机的，觉得怀特能成事，想要投靠过去。只是怀特伯爵手里有黑水军，并不稀罕这些小贵族们的投靠，所以这些人一直还没找到机会。现下可好，怀特扑通一声就扑街了，拨乱反正，眼瞧着王宫又姓冯特了，这些人一边庆幸自己没急着投诚，一边又心虚怕被发现他们曾经想当墙头草，也巴不得赶紧离开王都。
这些人，陆希都让他们走了。倒是剩下那么一两个想对公主献殷勤的，再有就是像拉文蒂子爵那样，死于怀特伯爵之手，想要报仇的，还留在王都。
这样一来，内城一下子就沉寂了起来，不复社交季时的热闹。但是更沉寂的却是外城。
嗯，说沉寂也不完全准确，毕竟前一阵子因为交税的事儿就闹过好几次。但是乱到了现在，税固然是没怎么收上去，可是田地没有收获，平民手里照样是没有粮食。而天气已经寒冷下来，现在不光是需要粮食，还需要保暖的衣物或是取暖的木柴呀。
“公主殿下大概不知道，今年的田地绝收成了什么样子。”妮娜现在的任务就是在宫里看住了朱丽亚公主，但尤兰可带着几个圣女在外头忙活呢，所以她也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样子。
田地绝收，农夫连明年的种子都没有。而且这绝收不仅仅是王都的事儿，今年的旱灾遍布整片光明大陆，到处都没什么收获，粮食商人都没啥生意可做了——粮价很高，但除了一些手里有存货的大粮商之外，那些小商人根本无处进货。
所以王都现在的粮价已经是往年的十倍，而且还是限量供应的，每天就卖那么多，欲购从速，晚了没有。
于是不仅仅是贫民，外城大部分平民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就连一些家境原本还算富裕的人家，也觉得这饭要吃不起了啊。
按理说这种时候，教堂就应该出来施舍了。然而今年教会也没收到什么税啊。
圣城那边确实发下了教皇的诏令，说只收一半的税，然而就是这一半也收不齐。而且今年情况也不一样了，肯虔诚地宁愿自己饿死也要交十一税的人忽然少了起来，倒是有不少人对教会现在还收税不满。
这么一来，教堂就决定不施舍了。只说现在还没到该施舍的时间——往年都是在最冷的那一个月里施舍的，现在才刚刚霜月，时间早着呢。
“现在已经有人饿死了。”妮娜说到这里，也不由得有些激动。她也是农家出身，当初一家子沦落到贫民区，不也就是因为那么一两年的收成不好，交不上税吗？
而且天气马上就要冷下来，到时候还会有冻死的人呢。
朱丽亚公主有些茫然：“这个，让教堂快点施舍啊……”她记得这事儿都是教堂做的嘛。
“可是教堂不肯施舍。公主觉得该怎么办呢？”
“教堂不施舍，就催他们施舍啊。”奥丽女官不满地说，“这也不是该公主操劳的事情啊。”
妮娜嗤地笑了一声：“王都的平民都是王室的子民，这居然都不是公主要管的事情吗？”
她心里其实早就把公主划出了那个位置之外，所以现在倒也并没有多生气：“殿下不管也没有关系，女公爵已经打开了王宫的粮仓，在给饥民分发粮食和衣物了。”
当然不是白送，而是用粮食与衣物雇佣劳力，修建水渠，平整道路，修缮城区，以及整理田地，预备明年的春耕。
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哪儿还有时间来管什么国王和王子的葬礼呢，反正他们的棺材现在放在皇家大教堂又跑不掉，再等等呗。
夏国之存（三）、殿下对平民有什么责任呢？
妮娜的话还没有说完, 奥丽女官已经险些跳了起来：“什么？打开了王宫的粮仓？你，你们怎么能动王宫的粮仓！”
王宫之中的东西，不管是粮仓还是金库, 都属于国王的私产, 跟外头的国库是不一样的。
当然了，在光明大陆, 也没有什么国库与内库的概念, 一片领地上所有的一切都属于领主，没有什么“公”与“私”之分，统统都是领主私有。
陆希也是到了长云领之后才知道的，合着领地所有的财富出入都走一个账，冯特公爵城堡里的开销，跟花在领地上的开销都夹在一块儿算的, 那叫一个内外不分毫无计划。
而长云领这还算好, 因为历年来都有给领民发点粮食和便宜盐的习惯, 所以冬季从边陲镇兽潮中获得的皮毛和魔晶还知道单独记一本，然后通过毕维斯的商队卖出去, 再往回买粮食和盐。
然而这些粮食和盐回来, 城堡自己也用的, 所以最终的账还是一个乱糟糟，她接手之后看得头大如斗，不得不重新立账——之前的糊涂账理也理不清, 索性不管了，从她开始, 把收入支出各分各类, 单独记账。
现在长云领的账可比从前多, 比如说毕维斯的商队就有单独账目, 从边陲镇拿皮毛，从玻璃工厂拿器皿，从巧克力或纺织工厂拿货，统统都要记成本的。而边陲镇的皮毛处理厂、玻璃工厂、盐碱工厂，甚至是现在新挖出了磷灰石的水晶矿山，都各自有内部的一本账。
看起来这样非常麻烦，比之前只有一本账要麻烦得多。而且之前只需要伯顿管家带一个识字的助手就能记账，现在却是把城堡里所有能识字算数的仆人都给派出去了。就这样还不大够用，还得从夜校里挑出学得好的奴隶和平民来补充。
而且每过一段时间，还要各个单位之间核对账目。每到那个时候，单位的“会计”们就埋头苦算，总得辛苦干上几天。
开始的时候伯顿管家简直是天天都欲言又止，觉得这简直是在没事瞎折腾。但是不到半年，他就发现了这样的好处：看起来似乎是增加了工作量，可是账目更清晰了，各个单位的盈利情况一目了然不说，假如想查点什么东西，那是来龙去脉都能理出来，不像他那个时候，想回头查笔账，不知要翻多久。
伯顿管家自认是个很合格的管家，即使当初的账目那么复杂，他也尽量都处理清楚了。但即使是他，也不敢说对每笔账目都能寻根究底。但是现在这种，只要有需要，一个银币是如何从边陲镇转到海风郡的罐头厂，这过程都能很快理个清清楚楚。
而且陆希把领地的收益分开了，在外收的税金，包括她开办的那些工厂，都归属于“公共收入”，由市政厅管理，什么修路建房之类的公共设施都由此开销；而城堡的收入，比如冯特公爵的田地税，安娜夫人陪嫁的那座小山上的产出，则属于私人财产，负责城堡这边的开销。
如此一来，每年能够花在领地建设上的资金数目一目了然，用起来心里也有数。
但是这种情况，也仅仅是在长云领而已。在王都，所有的一切都是国王的，王宫里的东西，那更是默认只供给王室人员，说什么开国王的粮仓去喂饱平民的肚子，那简直就是笑话！
进了王宫的东西，怎么可能再用到王宫以外的人身上呢？
就好比说，王都的市政设施比其它领地好得多，但这笔钱可不是从国王口袋里掏出去的。财政大臣手里的资金，也并不来自国王的金库，而是来自于额外的税收。
比如说今天要在城里修一条路，那么这条路经过的地方，所有居民都要交道路维修税——你问为什么？好笑，那路不是你在走吗？现在修理它，你当然要交税啦。
因此，奥丽女官听见打开了王宫的粮仓，简直觉得陆希在抢劫：“没有公主的命令，你们怎么敢动用王宫的粮仓！还是给那些平民！”
“平民要饿死了。”妮娜平静地说，“作为王室，对平民是负有责任的。”
“什么？”奥丽女官一脸荒谬的表情，“公主殿下需要对平民负责任？”有没有搞错！公主现在是唯一的继承人，她将成为这个王国最高贵的人，她需要对那些低贱的平民负什么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