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他粗略一扫,仅他所在的这片小广场上,
与他年龄相当的学童恐怕就有一百多位。
听着众多学童的攀谈,柳贺才知道,为何丁氏族学这般受欢迎了。
丁氏是镇江府望族,族内中过进士举人的就有数名,族学弟子中中过秀才的更是有数位,因而对丹徒知县、镇江知府的出题风格了解甚广,在族学中,弟子们研读四书五经,研习时文,对本省内近几年的乡试、镇江府试及丹徒县试的内容都有研究。
换句话说,丁氏有独特的备考技巧。
当然,院试倒是有些麻烦,毕竟院试由提学御史出卷,提学御史流动性太强,且由朝廷任命,并非由本省内部出人,南直隶各府只能在朝廷任命提学御史之后临时突击,摸清其文风,以写出契合其心意的文章。
柳贺与一众学童一起领了号牌,领号时记录自己的生平、籍贯及学业情况,丁氏族学这边按号牌叫人,喊到一位便进一位。
柳贺的号牌略有些靠后,他等候时,就听考完的学童或哀嚎或振奋,其他学童想细问几句,对方却闭口不言。
“丁氏族学一向难进,去年只收了一十一名弟子。”
“这考场外人人是对手,他又如何会把考题泄露给我等?”
“去年我已来过一次,今次再不中,我便,我便……”
“你便如何?”
“明岁再试,誓以我之诚心打动上苍。”
越等越焦躁,反而叫人心烦,柳贺在队伍中等得无奈了,便闭上眼睛,开始默记自己前些日子看过的文章。
通过
“那位兄台不是施允吗?他竟也来此了。”
“今年怎的有如此多人应考?”
“就连施允、马仲茂都来了,这两人素有神童之名,若是与我等相争,岂有我等的一席之地?”
好在柳贺记忆力不错,饶是此刻四周声音嘈杂,他依旧耐心背完了前几日看过的一篇文章。
也得益于这些镇江府城内的学童,柳贺听了不少八卦,如施允等才子十岁就能作诗,如方才走过的某某乃是府内名儒之子,又如某某已提前预定了一个名额等。
这些自然与柳贺无关,他站在人群中默默等待着。
府城的学童与乡下的学童可谓泾渭分明,柳贺这些各村社学来的学童俱是身着布衣,眉宇间透着一分局促不安,而府城的学童穿着上却华丽得多,谈起话来自信十足,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
“七十六号,罗之伦。”
柳贺是七十七号,待前一位考生入内后,柳贺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他内心并不紧张,他已为这次招考做了半年的准备,人事已是尽了,至于能不能考中就看天命了。
“七十七号,柳贺。”
柳贺名字被喊出的一瞬,其他学童目光便聚在他身上,见他衣着朴素,又不是府中素有名声的才子,兴致很快便缺失了,甚至有学童对着柳贺轻声指点了起来。
“周兄可知,去岁丁氏族学在府城和各县共收弟子一十一名,其中村中社学的有几位?”
“府城录额自然是最多,丹阳、金坛二县学风比之府中丝毫不弱,社学地处偏僻,馆师多是些未进学的童生,得入丁氏族学者怕是寥寥。”
“周兄猜得保守了些,去岁丁氏族学未收一位,却不知他们为何还要来考?”
“丁氏族学招生一向不问出处,你可知,府尊大人下了令,今岁丁氏族学须得多招弟子,以彰本府学风。”
“可是与会试有关?”
“正是。”
这两位学童讨论的,正是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会试,这一科会试收了近三百位进士,整个镇江府无一人上榜,而在前一科三十八年己未科会试上,镇江府的进士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数量,一科中了整整四位。
进士的多寡正是一府文教成绩的体现,本府一科竟无一位进士,而在四十年的应天府乡试上,一科一百三十五人,镇江府上榜者也无法与苏州、无锡两地相比,此科乡试主考之一乃是无锡人吴情,而此科乡试竟足足招收了一十三名无锡人,主考吴情与胡杰因而有了舞弊的嫌疑,被降职调到了外省。
即便本科乡试镇江府的成绩能以吴情舞弊为由掩盖过去,可镇江府的中举人数却依旧不太好看。
自下一科起,南京翰林院的史官便不再担当应天府乡试的主考,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科举舞弊的可能性,但下一科乡试镇江府上下都没了借口,若是中式者再少,由府至县都要面上无光。
这才有了丁氏、茅氏等族学多招学童的说法。
……
此刻柳贺交了号牌,便被领入一间空房内。
房子结构与通济社学相当,只是面积稍小了些,房中悬挂着一面孔子画像,堂下,一位儒生装扮的中年男子正坐着,见柳贺入内,他目光往柳贺身上移了移。
“见过先生。”
对方轻轻点头。
此刻柳贺报名时填写的生平、籍贯及学业等的一页纸已到了对方面前,对方看过之后,问道:“依你所写,你十三经俱已读完,便先考你的经学。”
十三经便已将四书五经包含在内,报考丁氏族学的学童中,通读四书五经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学童们读是读了,掌握程度却因人而异,因而
需要再加考校。
“以九伐之法正邦国,冯弱犯寡则眚之,后一句为何?”
“贼贤害民则罚之,暴内陵外则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