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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白天读书、写古文和时文,晚上则练字加读书,柳贺日日如此已成了习惯,他自己并不觉得辛苦,但偶尔一回顾自己以往所学,发现文章已经写了厚厚几叠了。

……

隆庆三年的开春,柳家先到杨家纳采,之后双方互换婚书,择定黄道吉日完婚,柳贺与杨家女儿生辰八字恰好合适,婚事便就此定了下来。

纪娘子自是喜不自胜,自柳信去世后,柳贺成家之事也是她的心事,作为母亲,她总是希望柳贺能够成家立业,如此才不辜负了柳信的期许。

眼下柳贺终于要成亲了,纪娘子觉得自身责任已经尽了,才有种彻底放松下来的感觉。

纪娘子并不求柳贺能够大富大贵,只要柳贺能够平静安稳地过完一生、有个相亲相爱的妻子便足够,只是柳贺比她以为的有本事太多了,不仅考中了秀才,还中了解元,纪娘子有时候午夜梦回,都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梦中一般。

但这并不是梦,从下河村到镇江府城,她见证了柳贺一步步考出来,他今日所得皆是他自己刻苦读书的成果,纪娘子一直为儿子感到骄傲。

解元娶亲

二月初六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清晨天公又作美,天光爽朗,微风轻拂,冬日仿佛一下就走远了。

柳家已于此前去杨家下了聘,送上聘礼及金器等,柳家家底远不如杨家雄厚,但纪娘子与柳贺已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他家的家底可以说是从柳贺考中举人之后才开始攒的,之前柳贺读书着实费了不少银钱。

买完新宅之后,纪娘子将家中资产盘点了一下,有下河村中的田亩,在族老的运作下,柳贺还包下了一座荒山,由他出钱,雇人在山上种茶,另外还有一些银两,有柳贺考中解元后府县及学道的赏赐。

纪娘子将其中大半都放在聘礼中了,毕竟杨家富贵,柳贺要娶人家姑娘,多少要表现出一些诚意来。

本府举人致富的方法可谓多样,然而柳贺和纪娘子都不擅经营,柳贺暂时也不愿在读书以外的事上多分心,因而柳贺虽中了解元,柳家的气派仍只是寻常,三进的宅院中,唯有一座解元匾最为引人注目,这是千金都买不回来的荣耀。

解元牌坊立在下河村,解元的门匾却迁进了清风桥这座宅第,柳贺自己不觉得什么,但府城中人路过清风桥时却都要在他家门前停留片刻,向旁人介绍“这是我们镇江府考出来的解元”,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

大婚当日,柳家张灯结彩,贴着喜字红花,灶上也是一片忙碌,柳家请了府城中颇有名气的一位大厨,下河村中本家的亲戚朋友也来帮忙,光是席面就安排了数桌,另外还要安排挑担的、陪客的,还要送请帖、接新娘……纪娘子昨天一宿没睡,柳贺以为她早晨会精力不济,谁知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精神,整个人荣光满面的。

“一转眼,贺哥都到了成亲的年纪,我们都老了。”三婶也是一脸喜色,“我们村上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柳贺要办喜酒,村里人自然都要过来,族老们便将村中的马车牛车等集中了起来,带着全村人一同进城,柳贺毕竟是下河村出的第一个举人,就算在整个西麓乡,举人也是凤毛麟角,如今下河村人在附近几个村里说话格外有底气,逢人便要说上几句柳贺。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二叔柳义又借着柳贺的名头在外闹事了,但现在不需要柳贺出马,族老们便能将他先按住。

下河村人皆知柳义夫妇俩不像话,柳贺未考中秀才的时候,他两人话里话外都是柳贺考不中的意思,这话连外人都说不出口,更不必说柳义是正儿八经的亲叔叔。

柳贺母子俩日子过得苦的时候,柳义还惦记着趴在两人身上吸血,好不容易母子俩苦尽甘来了,柳义又凑上来占便宜。

谁家摊上这门亲戚都是倒了大霉。

“都是姓柳的,柳义这笋怎么就这么歪?”

柳贺成亲,柳义夫妇原以为自己会被恭恭敬敬请到上座,谁知他们竟和村里其他人享受同样的待遇,柳贺与纪娘子态度也是淡淡。

“这人啊,一发达就容易忘本。”二婶的声音虽不大,却也足够村里其他人听清楚了。

可惜她这话说完却无人应和,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辈也用似笑非笑的神色看着她,脸皮厚如二婶此刻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柳家的事外人不清楚,下河村众人却能说得明明白白。

柳义夫妇也着实太不要脸了。

……

到了吉时,柳贺便与施允、汤运凤等同窗一道去杨家接亲,柳贺在丁氏族学读书的时间虽然不久,却着实结识了几位好友知己,知道他成婚,大家都自告奋勇来帮忙。

迎亲路上,柳贺一身生员吉服,轿子则由八人抬着,一路吹吹打打到了杨家,明代男子成亲被称为小登科,于仪制上可稍有僭越,便是平

民也能在成婚之日穿上九品官服,女子出嫁时则可穿凤冠霞帔,毕竟这是一生一次的喜事。

在大明朝,成亲的流程比现代更为复杂,柳贺已是记性很好的了,但要记住各项流程也极其不易,他与一众接亲的人等过了清风桥,要转弯时却看到另一家成亲的队伍,轿子连忙避到一边,另选了一条路走。

这也是迎亲的规矩之一,不能与别家的花轿碰头。

大约是二月初六这个日子太好了,按镇江府这边的规矩,成婚吉日多为双数,双月双日最适宜,三月则因其中有散之意而要避开。

“今日成婚的人家可真多!”

“难得的好日子嘛!”

路两边,摊贩与行人们议论纷纷:“方才经过的是高家的花轿吧?听说高员外家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瞧见他家的箱子了吗?轿夫都抬不动。”

“今日成婚的这几家,数他家最豪气。”

行人们议论时,又是一家花轿经过,那花轿倒是看不出什么别致,但接亲之人大多穿着生员的服饰,新郎官同样是神采飞扬,众人正在想这是谁家的新郎官,就见花轿往城东去了。

“柳解元果然今日成婚,听说他与城东杨家接了亲?”

“什么?方才那人是柳解元?”

“小老儿平日见过不少人家接亲,解元郎家的花轿却是头一回见。”

“谁让解元郎还未满二十呢?如此年轻的解元,整个大明朝恐怕也不多见吧?”

众人立刻将高员外家富丽堂皇的景象抛到脑后,不管如何,只需摆出解元郎的名号,柳贺立时便赢了,大明老百姓敬重读书人,因为唯有读书人才能做官,商人们纵是再富有,在这重农抑商的年代里,也常常与为富不仁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柳贺到了杨家,自是吟诗作对之后才进门,院中撑起一把红伞,吉时到时,几名女子将米撒向伞顶,杨家女儿立于散下,红盖头遮面,因而柳贺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她是高兴呢?还是伤心呢?

柳贺心中默默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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